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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錦書是被初桃喚醒的,醒來時,紀宣儀已經不在了。錦書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問:“二爺什麼時候走的?”

“二爺寅時就起了,見您好睡,就沒喚您。”初桃笑道,邊將鮫紗雲帳攏起用如意銀鉤攬住,又取了錦書的衣物來。

錦書輕輕地“嗯”了一聲,轉頭,瞥見一旁的枕上的凹陷,心跳快了幾分,他們昨夜真的睡在一起了,雖然什麼也沒有發生。不敢確定他是因為體諒她所以沒有要求,還是因為他真的累了,抑或是他根本就沒想和她發生什麼……哎!幹嘛要自尋煩惱呢!昨夜他們下棋的時候還是很愉快的,這點她能感受到,相信他也是一樣的,至於其他的,什麼也沒發生不正是她所希望的嗎?

起來收拾停當,用了早點,錦書趕緊拿了默好的家規去“寧和堂”交差。經過這些日子,錦書知道祖母那裡沒必要這麼早去請安,去了還打攪祖母誦經,遲些去看看她就可以了。倒是老夫人那裡,一點也馬虎不得。

去了“寧和堂”,丫頭紫玉告知,老夫人正在裡面發火。

錦書的心猛的揪了起來。

紫玉又道:“大奶奶,三奶奶,陳管家,賬房錢先生都在裡面。”

錦書暗暗舒了口氣,看來老夫人發火不是因為她,應該是府里的事情。但是,她該進去還是在外面等呢?

紫玉微笑道:“二奶奶還是先去暖閣坐一會兒,喝杯茶,等老夫人處理完內務,紫玉再來請二奶奶過去。”

錦書頷首道:“也好。”

大廳內,老夫人看着賬冊,臉色黑沉的像鍋底,底下跪了一地人,個個俯首貼耳,尤其是那個賬房先生錢廣生,肥胖的身子蜷縮着,額頭碰地,活像一隻懶蛤蟆,而且是瑟瑟發抖的懶蛤蟆。大奶奶方晴煙站在老夫人邊上,表情雖然不似下人們誠惶誠恐,但也是惴惴不安的,只有三奶奶尹淑媛顯得從容不迫,腰桿挺的直直的,下巴還微微仰着。她當然無須像他們一樣驚惶,非但不需要驚惶,她還完全有理由得意,還可以義憤填膺,理直氣壯的指責這些潛藏着的,居心叵測的,試圖損害紀府利益,中飽私囊的蛀蟲和白蟻。不過,這種事情還是讓老夫人來處理的比較好,不然底下的人會說她一上來就把矛頭對準大奶奶,這樣一來就算確實是大嫂的錯,別人也會認為是她使計陷害大嫂。

昨日在抱廈,老夫人吩咐錢廣生的時候,她就發現錢廣生的眼神閃爍不定,所以她要求馬上看賬冊。細看之下,果然有問題,賬目對不上之處,僅這三個月里就出現了四次,還有些採辦的物品的價格也不對。在家時,她就幫母親看賬冊的,食材的價格她心中都有數,可這賬冊上所記的價格卻比尹府的高出許多,這不能不叫人生疑。於是,她傳了經手採辦的吳婆子,又讓人去市場查證,這一去一回,吳婆子的臉色便由白轉青,自動招認買了高價菜,從中吃了回扣。最讓尹淑媛高興的是,錢廣生和負責食材採辦的吳婆子都是大嫂安排的人,大嫂若是說不知情,說明她根本就沒有管理內事的能力,若是知情的,就是在縱容他們的不義之行,理由呢?大嫂會不會也從中撈了些好處去?聽說方刺史流年不利啊!任上出了大亂子,上方要削他的職,全靠銀子打點着才保住官位,兒子吃了官司,花了不少銀子……

徐氏把賬冊一合,“啪”的一聲甩到錢廣生面前,怒不可遏,喝道:“膽子是越來越大了,手也越伸越長了,你道我老眼昏花了,好糊弄了是嗎?虧得我還如此信你,今兒個要不是三奶奶火眼金睛揭了你這假面,你們準備糊弄我到什麼時候?一群白眼狼……”徐氏是相當的震怒,她掌持了這麼多年的家,什麼時候讓人糊弄去過?這錢廣生說起來還是自己的遠親,為了給他謀個差事,她辭掉了為紀家兢兢業業做了二十多年的賬房先生,總想着自己人信得過,所以,這兩年她根本就沒有認真關心過賬目,有時就讓晴煙看一看,她是放心所以麻痹大意,那晴煙呢?她也不知道嗎?還是裝傻充愣當老好人?

“老夫人,小的知錯了,請老夫人饒小的這一回,小的再也不敢了……”錢廣生磕頭如搗蒜,結結實實的碰在地上,咚咚直響。

“饒了你,讓你再來糊弄我嗎?你當紀府的家規是擺在牆上的畫嗎?饒了你,那明日這個大了膽子扒一抓,那個也來撈一筆,紀府就是有座金山銀山也要被掏空了。今次的事,你清楚明白的把短缺了的銀子給我補上,我讓你捲鋪蓋滾回老家去,不然的話,休怪我不講情面送你去官府問罪,來人,把這廝給我拖出去。”徐氏怒斥道。

錢廣生殺豬般的嚎啕起來:“老夫人,咱們好歹親戚一場,你不能把人往死路里推啊……”那些銀子他早就花完了,都花在“翠紅樓”那個相好身上了,現在叫他補上,他拿什麼補?

尹淑媛聽到“親戚”二字,心中一緊,錢廣生不是大嫂安排的人嗎?他是誰的親戚?睨了方晴煙一眼,見她面有愧色,尹淑媛暗道:難道錢廣生是大嫂的親戚?那可就更有意思了。

徐氏聽了更是急怒攻心,拍了桌子直喊道:“還不快拖了出去……”四姑婆這女婿太不上道了,這種人哪還能留啊!只是真這樣趕了回去,四姑婆那邊必定又有閑話,當真是心煩意亂,心火上涌無處發泄。淑媛剛剛管事,她必須幫她立威,只是沒想到,先拿自己人開了刀,不過這種自己人簡直是用來丟臉的,不要也罷,但是吳婆子……這吳婆子可是老太太的遠親,平時愛貪點小便宜,這點她也是清楚的,只要做的不是很過分,也就隨她了,不能讓老太太也動了氣不是?徐氏想想,只能是大事化了,以後再找個合適的由頭打發了她出去便是。便道:“你們一個個的都給我聽清楚了,若是再讓我發現,有誰膽敢欺瞞主子,幹些偷雞摸狗、偷梁換柱、中飽私囊的一律嚴懲。”

大家噤若寒蟬,尹淑媛出聲道:“母親,那些一時糊塗犯了錯的倒也就罷了,但是對於那些犯慣了的,卻不能一再姑息,但凡還有點良心,有點覺悟的也不會一直錯到今日,說不定她還把母親的寬容當應得呢!”

徐氏頭大如斗,她都已經準備息事寧人了,淑媛還不依不饒的,淑媛的用心她是知道的,一心為了這個家好,但是,畢竟她是新來的,很多事情都不了解,偌大的一個家族,關係盤根錯節,有時候即便是個下人也不是隨意能動。

“三弟妹,你看老夫人都氣成這樣了,要不今日就算了吧!就算你新官上任想燒個三把火來,也得先顧着老夫人的身體不是?”方晴煙出聲勸道。

尹淑媛心中冷哼:大嫂,你這是怕了吧!這把火燒到你尾巴了嗎?終於忍不住跳出來了?還冠冕堂皇的抬出老夫人,好像是她在多事似的,好啊!你說三把火,我就給你三把火,看不把你燒成灰……

“大嫂,話可不是這麼說的,治家與治國治天下是一個理,有法不依,執法不嚴,怎能治的好?那麼紀府的家規制定出來有什麼用呢?再說了,今日要追究的不是打破一個花瓶,摔碎一個碗這樣的小事,而是挖空心思,把紀府的錢往自己口袋裡揣的極惡之事,今日縱容了,難保他們從此存了僥倖心理一犯再犯,甚至變本加厲……”尹淑媛曼聲笑道。

“喲!三弟妹說的好嚇人哦!連治國治天下都出來了,我只是個婦道人家,不懂得那麼多,我只知道,凡事也要講個人情……”方晴煙笑道,心裡巴不得她跳的再高些,才下河就想遊了,也不先試試水裡深淺。昨天陳管家就把事情都告訴她了,說淑媛在查賬,把錢廣生和吳婆子查出來了。她只作不知,讓陳管家也別聲張,由着她折騰去,查這兩個人,也不先看看這兩是誰養的狗。

“大嫂的意思是,為了人情,就任憑他們為非作歹?”尹淑媛冷笑道:“大傢伙可都在聽着呢!這句話要是放了出去,只怕明兒個醒來,這個家都要搬空了。”

底下沒犯什麼錯的管事婆子,管家執事聽了這話都忿忿不平起來,這三奶奶說話句句衝著他們來,好像他們就是賊,就是惡人,就是存心不良似的,還是大奶奶好啊!大奶奶從來不會這樣說他們。

“好了,都不要再說了,那吳婆子,打二十板子,罰俸三月,今日就到此為止。”老夫人聽他們越說越沒邊了,冷冷打斷道。淑媛沒有錯,說的也很在理,精明有餘,但處事還不夠周到圓滑,這點,晴煙就要強一些,但是一味縱容也不是辦法。哎!這治家難吶……

尹淑媛心中不忿,這兩人是處理了,但是這幕後的人呢?就輕易放過了嗎?老夫人好歹也要斥責大嫂幾句才對啊!怎麼不追究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