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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語未落,寧知遠與葉知雨二人到是異口同聲,一起道:“殿下,重耳出奔而終得晉國,眼下長安城內黑雲漫天,以殿下之能,亦不足以在此掌握全局。於其坐困愁城,不若出而得以舒志。”

李忱目視其餘眾人,因見眾人都頷首點頭,卻是自失一笑,向眾人道:“尋常人是巴不得此這長安城內,寧願餓死,也不願出京。九品的朝官,到地方做七品縣令,還覺得是貶斥。偏生我這親王,到拼了命的想往地方跑。”

這番話說的眾人撇嘴,均在心裡暗想:“若不是你覬覦皇位,又何苦受這苦楚。現下又來叫喚,太過矯情。”

只有寧知遠洒然一笑,向李忱道:“殿下可知道白居易?”

李忱詫道:“我如何能不知道他!”

“當日白居易年少,入長安城,有人問他的字,他答居易。那人道:長安居,大不易。後來看了白居易的詩文,又贊道:如此詩才,居長安亦容易。”

李忱展顏笑道:“此為詩壇佳話,我亦聽人說起過。”

寧知遠先是陪他一笑,然後又皺眉道:“白居易在長安城中已逾二十年,一向以直言敢諫聞名,又是潔身自愛,恪守君子不黨之說,只是憑着本心做事,所以到也沒有人肯難為他,沒的壞的名聲。殿下,就是這麼一個人,也知道情勢險惡,不敢再居留長安了!”

“他要致仕了么?”

“到也不是,他要到洛陽任太子賓客。從此寄情山水,無心國事了。”

李忱悚然一驚,白居易為人光明磊落,與朝中任何一黨都素無交結,除了當年好友無稹勾結宦官崔潭峻,得以拜相,為時人所鄙夷,連累白居易也被人在背後指斥。

自崔潭峻失勢死後,元稹千夫所指,被人彈劾後,皇帝賜他自盡。滿朝文武,唯有白居易敢為元稹辯白。眾人知他為人,居然也並未為難於他,此人仍是為太子贊善,繼續在朝為官。

及至此時,就連這個大大咧咧的白居易都要離京而出,大唐國勢之衰微,朝局之黑暗紛亂,由此可見一斑。

李忱心中暗嘆,卻猛一抬頭,揚眉握拳,向諸人道:“朝局如此,誠為皇帝之過!河北三鎮復叛,昭義鎮的劉從諫原本恭順,到長安進過陛下後,立生鄙視之心;除此之外,東川前幾年被南昭蠻夷攻破,成都都差點兒丟了!維州城下,大唐臉面掃地!武寧鎮的驕兵橫行,趕跑了兩個節度使,朝廷竟沒有辦法節制!人都說江南富庶,怎料是乞丐遍地,流民千里!孤並非是為一已之身,實在是大唐朝廷如此下去,傾亡在即。若是不然,孤做一個太平王爺,安享富貴,豈不更好?”

他這番話一半真心,一半虛情,卻說的慷慨激昂,令人激動不已。

說到最後,李忱眼中竟然沁出淚花,到底是憂國憂民,還是傷心自身,卻也是自已也說不清了。

因見各人又要起身,李忱收起戚容,向眾人擺手道:“不必起身。總之諸君知道我的心思,便已足夠。”

又向寧知遠道:“李德裕入朝為相,已為定局。你可向他提起過親王外放為官一事?”

“此是他一向的主張。罷廢科舉,或是禁曲江宴,重用世家子弟,奪回河湟,重新鎮服藩鎮,在京的親王郡王,重新至地方任刺史或是別駕,以加強朝廷對地方的控制,這些主張,已是此人多年定見,不會更易。”

大唐立國之初,高祖除了留下幾個長子在京外,基余的庶子並旁系諸王,全數派住地方為官。至太宗時,有意恢復漢朝制度,將諸王封地的州府直接賜與諸王,成為封地。

怎奈長安城太過繁華,諸王視往地方為畏途。為官幾任後,稍有辦法便要回京。太宗的想法一出,諸王均是反對。太宗大怒,言道:“朕原本是為爾等着想,裂土而封王,傳諸子孫萬代不易。爾等既然不喜,此事自然做罷。”

後世人讀史如此,到也感嘆。若是以一州之地賜爵始成,中國之封建貴族制度形成,未始不會走出另一條道路來。

及至玄宗年間,安史亂後,永王在江南割地叛亂,玄宗原本就不喜將諸王派往地方,及至有永王一事,諸王從此不得出京,只能在長安城內安享富貴,成為坐食無用的廢物。

此時的大唐國勢與肅代年間又有不同,朝野上下早就有將親王派往地方,一則可以因才施用,不致於在長安城內徒耗國帑;二來可以藉助親王對大唐的向心力,逐步解決藩鎮橫行的痼疾。

普通親王或許還害怕出京,唯有李忱到是聞之欣然。現下的長安城,已經危機重重,令他覺得憋悶不已,出京之後,憑着自已的才幹眼光,再有這些人才臂助,卻比一個空頭王爺強上許多。

主意已定,李忱到覺得輕鬆許多。

寧知遠有事在身,況且陰謀詭詐之事也非他所長,李忱親自送他出門,讓他去朝中上下活動去也。

至於其餘各人,亦被李忱全數遣出,唯有葉知雨留下,與他商談。

“知雨,李訓如何?”

“殿下,此人志向高遠,手段狠辣,連親叔叔都能賣,殿下的金銀絹帛,在他眼裡其實不過是繩頭小利,收買的了普通人,卻只能收買此人一時。”

“誘之以利?”

葉知雨也不管他親王身份,向他冷笑道:“利?他可是一心想做宰相的人,做了宰相還想田園萬里,還想封爵,以殿下的能力,能做到么?”

李忱微覺難堪,自已也是從政多年的人,居然會問出剛剛那樣愚蠢的問題。以小利誘大魚,只能被大魚拖走小利,自已卻兩手空空,一無所得。

他乾咳一聲,方又說道:“那麼只得虛與委蛇,用不得,卻也得罪不得。將來孤手中有了籌碼,再與這人聯絡。”

“正是如此。所以咱們與他這幾年來的交往,只能換得殿下出京時,此人與其黨羽決不會為難。至於鄭注,此人詭詐機辯還在李訓之上,唯有膽識稍弱,況且見財如命,雖然身居高位,一樣可以用錢帛來動其心。”

“如此甚好!”

李忱霍然起身,心中迅速盤算。這鄭注與李訓等人確實是奸險小人,不過當世之時,也只得與這些小人多打交道,方能得志。

他眼光微睨,見葉知雨洋洋自得,正捧茶啜飲,對李忱獨信自已一人正感得意。神情做態,與當年的那個奸狡小道童全無變化。

李忱心中暗笑,心道:“這也是個小人,不過用起來,卻比正人君子合手的多。”

“知雨,這近山堂,你負責的是謀,知遠負責的是判,孤近期就可以出京,如何行事,如何不引人注意,如何將王府力量延引出京,這些都是你的份內事,你要做好。”

“是,殿下放心。”

“今日新近諸人,是你引領,你要多加註意。”

“是,臣已安排人手,看他們到了長安後,卻又如何?”

“杜牧如何?”

“此人世家子弟,仕途蹉跌,很不得意。臣前些日子與他接觸,覺得文才是有,就是太過憤世嫉世,以品門高弟自傲,恐怕難為殿下驅使。”

李忱心中一陣惋惜,杜牧在後世以詩聞名,在當世卻是以策論正治見長。李忱觀看他分析時政的策文,引以為奇才,派了葉知雨前去招攬,卻是如此結果。

輕嘆一聲,向葉知雨令道:“既然如此,你也可以退下。”

葉知雨起身一禮,到底又向李忱討了一張手令,至王府銀庫提取錢財,往長安城內買醉求huan去也。

待他出門,李忱方覺得一陣輕鬆,自昨夜陪同皇帝遊獵,今日出城送行,回府後又口說指劃,直至天黑。現下諸事已定,他只覺得全身一陣酥軟,斜倚榻上,沉沉睡去。

只是夢中所思,仍是在盤算思索,出京之後,該往何處。長安城內不是好居處,天下各地,卻也是虎狼橫行,縱有雄圖大志,卻仍需步步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