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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殺入宮的賊人不過千人,先前殺敗甲胄精良的北門禁軍就屬吃力,好不容易攻到清思殿前,又累又餓的亂民竟然不顧禁軍就在不遠處,宮內危險重重,竟有不少人掏出準備在身上的米團菜包,就地坐在清思殿階下據地大嚼。

正自吃的興起,卻又見適才敗退的禁軍配合以身着青、綠、甚至朱紫的內廷宦官們張牙舞爪凶神惡煞般沖將過來。各人辛苦一夜,剛剛想休憩一番,養足了力氣再繼續衝殺。此時見人家反撲過後,到是大半慌了手腳。不少人氣憤憤將手中食物一扔,怒道:“還說皇氣蓋頂,一放火,打進來就能殺了皇帝,他來做皇帝,封咱們做大臣享福。現在人家一直和咱們打,哪裡有那麼輕鬆了,老子不幹了!”

各宦官拼了老命衝殺過來,正欲與這伙賊人浴血廝殺,卻見前方不少人亂紛紛怒罵,將手中兵器扔了一地,口中仍在大嚼,同時念念有辭,說什麼:“騙子,無賴,哄老子上當”之類的胡話,各宦官與禁軍納悶之餘,自然亦不會放棄這大好良機,各人都是吆喝一聲,立時追殺上去。

這伙賊人原本已是軍心不穩,此時吃了這麼一衝,扔上兵器逃跑的人越來越多,幾個賊人首領拚命收攏鼓動,卻也是無人理會。禁軍們畢竟是熟練行伍的廝殺軍漢,見對方已然沒有適才衝進宮來的兇橫,此時不撿便宜,更待何時?他們盔甲鮮亮,兵刃耀眼,結隊一衝,立刻將賊人大隊衝散,大部逃往左銀台門外,其餘盡數被禁軍當場殺死。適才那些棄刃而逃的賊人縱是苦苦求饒,卻也是難保性命。

大半賊眾拚命逃出銀台門外,卻又正巧遇着趕來平亂的神策軍將士,他們多半都是拿着菜刀鐵棍的平頭百姓,如何能與京城中最精銳的神策禁軍相鬥,不過幾個回合下來,銀台門前已是屍橫遍野。若不是憲宗下令,命眾將一定要留下相當的活口以備盤問,只怕不過半個時辰功夫,這銀台門將再無人可以站立。

此次變亂,整整鬧騰了一夜,其間內廷召集兵馬的使者不絕於途,大隊的軍士在皇城及臨近宮城的諸坊中來回奔走,一直鬧到天光大亮還未停歇。眾朝官早已得了音訊,絕不敢在這當口出門上朝。不僅如此,全城數十萬百姓,亦未有敢出坊門者。

雖然如此小心,還是有幾名官員的家中受到了軍士騷擾,損失錢財若干。至於臨近各坊的百姓,被殺紅了眼的兵士指斥為亂黨同黨,衝殺進坊燒殺搶掠,雖然這幾個坊內哭聲震天,百姓慘不堪言,平時負責京師治安的京兆尹及京師諸府、縣衙門,無有敢出來過問者。而做為彈壓城內動亂的強力單位,左右金吾仗衛的將士們,此時正在各坊搶的愉快,誰敢在這個當口跑去勸他們平亂?

鬧到午時,這一場變化終告結束。左右神策中尉王守澄、梁守謙各帶五百神策將士,環立在皇帝身前護架,將皇帝護送回宣政大殿。

與抱着愛子李忱,略有些發獃的皇帝相比,這些手握禁軍大權,在這場事變中大大得分的宦官分卻是意氣昂揚。在皇帝坐上寶座之後,各宦官便依次向前,向皇帝賀喜,無論如何,叛亂已被平定,而他們做為此次叛亂平定的最大功臣,自然也該受到皇帝的親口嘉獎。

“諸卿忠勇,朕心感念至極。叛亂徹底平定之後,自然會依照功勞加以封賞!”

在一片萬歲聲中,李純露出苦笑。身為一個盛世帝王,居然在輦下出了這種事,後世非議,無論如何也是躲不過了。

想到這裡,轉頭向王守澄問道:“叛黨悉數平定了么?殺死多少,又有多少被俘獲?”

王守澄躬身一禮,向皇帝奏答道:“適才臣匆忙趕來護架,左銀台門前乃是左武衛將軍、神策軍都知兵馬使康藝領兵鄛亂。陛下欲知詳情,還需召他前來。”

李純很是不耐,向王守澄斥道:“那便召康藝至此,何需多言。事事都要朕吩咐了才做,要爾等何用?”

“是,此事是臣的錯失,臣這便命人過去召他前來。”

雖然吃了一癟,王守澄到也無有不滿的神色表情,躬身而退,立時派人前往尋那康藝前來。

雖然宮內慌亂,到也並不缺乏人手。不過片刻功夫,康藝已被派出去的幾十個小黃門在清思殿下尋到,立刻將他帶到宣政大殿階下。正欲進見,卻聽到殿內皇帝發怒道:“宮內亂成這樣,朝官竟然沒有一個趕來護駕?虧他們成天將君父掛在嘴上,以朕看來,只怕朕昨晚被人亂刀砍死,他們都不知道!呸,一幫無恥之徒!”

康藝身為神策軍將,皇帝不知道他是誰,他到是經常近身得見皇帝。一想到平時威福不顯於色的皇帝陛下此時坐在丈二高的寶座上破口大罵,康藝不禁面露微笑,心道:“陛下也畢竟是人!”

正在胡思亂想,卻聽到殿內又一迭身問道:“康藝呢?怎麼那康藝還沒有到?”

如此急迫,康藝並諸宦官心中都是明白,皇帝對昨晚上的暴亂太過痛恨,一定要速速審問,儘快問清此事的端底,大殺一通,才會消彌這一場暴亂帶給他的傷害。各人心中惴然,不敢再怠敢,也並不顧儀容不整,立時往殿內行去。

這宣政殿是大明宮內皇帝用於大朝會的大殿,面積僅次於宮內太液池西的麟德殿,僅是地基,便足有三丈來高。正殿十五開間,九門,巍峨高聳,氣派輝煌。康藝不過是左衛將軍,神策軍的都知兵馬使,雖然手中握有實際兵權,平時朝會時,卻也無緣進入這宣政大殿,只能持刀弄箭,在殿內階旁侍立。此時甫一進殿,只覺得大殿空曠深遠,殿內光線不如外面光亮,一時間雙眼適應不來,再加之心情緊張,竟然差一點撲跌在地。

憲宗皇帝自然明白初次進入大殿臣子的心情,若是平時,他或許有興緻欣賞一下對方的窘迫和膽怯,然而今日此時,卻再也沒有這份心情了。

“康藝,汝與賊人短兵相接,敉平反叛犯宮的叛賊,委實辛苦,朕賜你絹帛十匹,錢一百緍。”

原以為對方必定會立刻跪倒謝恩,卻不料那康藝在適應了殿內光線後,亦是發現自已的直接頂頭上司王守澄就站在自已身前,雖然此刻皇帝下詔封賞,多年積威之下,他卻並不敢直接應承謝恩,偷偷瞄了王守澄一眼,見對方微微點頭,這才慌忙跪下,向皇帝謝道:“臣,謝皇帝陛下天恩。”

雖然看到這一微妙的神情,皇帝卻也不以為意,禁軍掌握在宦官手中已久,將軍們有如此表現,也屬平常。

“康藝,賊人可盡數剿滅?擒獲多少,斬殺多少,賊首是否拿獲?”

“陛下,賊人約有千五百人。昨夜初,先由賊首染坊役夫張韶與卜者蘇玄明為首,約摸三百餘人縱火焚燒左銀台門,宮中禁軍一至,賊人惶懼,大半散逃。至清晨時分,不知未何賊人又糾結至千人,打破台門,殺敗禁軍,直至清思殿前。待臣帶兵趕到,賊眾正在宮中與宮門外四散奔逃。臣帶禁軍兩千餘人,合以宮內諸兵並眾內侍,將大半賊從當場斬殺。余者,連同兩個賊首在內,約三百餘人盡數擒獲,現下已押至月華門外的左右金吾仗院,由金吾將士嚴加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