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瞳修罗》 笨两点的小傻

猩紅色的生命纖維憑空捲起,凝成幾根泛著豔紅光芒的粗碩藤蔓,三兩下捲住時魔的腰部,將其凌空舉起來,朝大霧深處緩緩送去。南宮離的打包手法相當粗暴,儼然是把他當包裹一樣對待了,絲毫不顧及這貨的胳膊和胸口處還在往外噴血……光是這麼一個動作,原本已經小下去的血泉登時就“滋滋”地往外冒,也讓時魔再度嚎叫起來。

“我說……你倒是輕點啊!沒看見在往外面飆血嗎?!”他怒氣衝衝地質問道,“你就這麼對待組織裡的老前輩?”

“閉嘴吧,老骨頭。”南宮離毫不留情地冷聲喝道,也許是因為自家親孃也是大督導,他對時魔並無多少晚輩該有的敬意,語氣中展現出來的尊敬甚至還沒有對尹承一多,“你以為自己的‘職階’稍微高一點就很了不起嗎?你也好,我也好,我們不過是混沌基金會的零件,無非起的作用不同而已。對我們來說,唯一需要做的便是服從——服從‘那位大人’的指令,將混沌散播到整片寰宇,僅此而已。【大督導】一職僅僅象徵你在組織內的權限大小,除此之外毫無意義,不要把人類那套官銜制度代入進來。”

“身為大督導,你本該是基金會的‘眼球’,負責捕捉不同時間線中事態發生走向,在關鍵時刻出謀劃策,將我們引入最有利的那一條。”

“可是你呢?在無報備的情況下私自行動,調用部下,甚至連任務申請都沒有提交。到底是誰給了你這樣的錯覺,認為只要職階高一點,就可以在基金會里為所欲為了?”

……

一串連珠炮似的詰問,雖然語氣並沒多麼嚴重,卻是從容有據、不偏不倚,問得時魔當場啞火,無話可說。

片刻之後,他也只能冷哼一聲,說道,“你還真是能說啊……明明就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鬼,口氣還這麼囂張,跟你母親簡直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關於時空,你又懂些什麼?你怎麼知道我的所作所為是否正在將組織引向一個更好的未來呢?”

“這種事情你和我說也沒用,直接去和那位大人解釋吧。解釋一下你是如何半聲招呼不打就調走了隊伍和海洋之心,將組織情報外洩,然後又是怎樣弄成今天這一幕,被人刺得差點死在這裡,眼看這就要被他們用繩子五花大綁,押送到超警的地盤去……呵……”南宮離不屑地笑兩聲,昂起腦袋,姿態中頗有股少年人獨有的傲氣,“你知道落入鶴連山手中是什麼下場嗎?那傢伙是個心靈術士,就算你不開口,他也有一萬種方法撬開你的心,到時候組織的秘密便暴露無遺。”

“如果……這也是所謂的‘更好未來’,這個代價未免大了一點,你說呢?”

“……”

時魔恨得咬牙切齒,可卻無從反駁。

確實如這惹人厭的小鬼所言,自己一個堂堂大督導,私自發布任務也就算了,竟然還要淪落到讓人來救的地步,說出去實在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不管怎麼辯駁,在他人眼中都是如此。而導致這一切的根本原因便是他的輕敵——他事前看過一隊所有人的資料,知道這裡面沒有一個是超過“行星級”的超能力者,於是理所當然地輕敵了。

最終他也品嚐到了苦果。

————

“真是抱歉啊,哥哥,讓你看到我和同僚不成熟的一面了……”轉回與尹承一對話時,南宮離卻又一轉攻勢,方才語氣中的城府盡數消失,再度用上了第一次見面時那種清澈到了無雜質的少年音,“現在,讓我們暫時放下對彼此的成見,好好談談吧。”

……

又來了。

這種分明已經拼盡全力,但卻還是被別人逆風翻盤的感覺……真的不怎麼好。

尹承一將左拳攥緊、鬆開,攥緊、鬆開,這樣持續了大概三四回。這之後他深深吐了一口氣,強行將心頭的不甘嚥下,沉聲問道,“你想談什麼?”

“你能願意和我談,已經讓我挺驚訝了……看來這些日子裡,哥哥的心性也有突飛猛進的成長呢。”南宮離的聲音中透著一股愉悅的意味,“我所要求的非常簡單:這件事就到此為止,然後我們各走各的路,兩不相欠。”

“就這?”凌如月有些不敢置信,找茬似的往前踏了一步,對著紅霧裡的影子高聲喝道,“我們好不容易把他打趴下的,你要我們就這麼算了?然後大家就像兩夥來尚海的旅遊團一樣就地解散?憑什麼?”

“換一個思路吧,小姑娘……的確,我這位不成器的同僚對諸位來說是一個非常棒的獵物。”說到這裡時,他甚至還瞥了一眼吊在不遠處的時魔,“我可以想象,以你們團隊的紙面實力,想要打倒他還是有一定難度的……這一定是個艱難的過程,現在要你們顆粒無收地回去,一下子難以接受。”

“但……”

“還是放棄吧,這樣對你們來說也好。”

“理由呢?”徐少陽冷笑道,“我們為什麼不選擇搏一搏,乾脆把你也幹掉,而是要兩手空空地打道回府?”

“一位大督導,你們現在是吃不下的。”南宮離搖搖頭,以陳述公理一般的客觀與其說道,“最好還是不要勉強。且不說你們現在還能不能打……就算有那麼千分之一的可能性,你們戰勝我,基金會還會派更加厲害的人過來——千萬別懷疑這點,像我這種水平的人老家裡都只能當先遣員,比我厲害的人可多得很。”

……

其實尹承一對這句話還挺懷疑的。

就衝他方才說話的態度來看,竟然敢和一個大督導這樣明目張膽地嗆火……這小子在組織內的地位絕對不一般。那可是大督導啊,如果將基金會比作一頭龐大的怪獸,七位大督導就像是它的七個復腦,分別掌控不同區域,其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

南宮離能和他如此直接地對峙,恐怕……也不是泛泛之輩。

純粹因為他也是另一位大督導的兒子嗎?

不見得。……

“這就是你所謂的談判?”尹承一不動聲色地試探道,“你們淨賺,然後我們白費力氣,什麼都得不到。”

“很遺憾,看起來確實如此,畢竟老家也不會容許這麼重要的人落到你們手裡。”南宮離也跟著嘆了口氣,好像對組織作出的這個決定很不滿似的,“其實老家交給我的任務申明更加粗暴,也更加直接……但我個人還是選擇先用溫和有禮的方式和你們談談,談不攏我們再開打,就是這樣。”

“那我們真應該感謝你沒有偷襲。”

“事到如今,哥哥也不必拖延時間……”南宮離的聲音很快冷下來,尹承一知道,這個問題就算是他的最後通牒了,“是同意還是拒絕,給個準信。”

……

同意,還是拒絕?

所有人的視線再度集中到他身上。

“要我放棄這傢伙……倒也不是不行。”尹承一緊緊盯著紅霧中的那個身影,嘴角竟也溢起一抹微笑,變得愉悅起來,“我有個條件。”

“身為基金會成員,恐怕我不能給你任何保證。”

“那麼……身為我‘血緣’上的弟弟,我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吧?”尹承一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從側面看過去,這個原本白紙一樣的少年竟有了幾分狡黠,彷彿一隻初出山林、滿身匪氣的小狐狸,“是和‘家人’有關係的事,你只需要以個人名義答應我就行了。”

一說起家人兩個字,南宮離沉默了幾秒,果然上鉤。

“……什麼事?”

“讓我和母親見一次面。”尹承一朗聲道,“這不過分吧,從出生到現在,我連自己親媽長什麼樣子都不清楚。她就這麼不負責任地幫我丟在那裡不管了,十七年過去,幾乎每個晚上入睡前我都在想她的容貌、聲音……我已經快要受不了了。乾脆就安排我們見一次面,把所有事情當面說說清楚,不管最後結果如何……也算是讓我徹底斷了念想。”

“哥哥,雖然知道沒什麼用,但我姑且還是勸你一句……”南宮離似乎也有些悵然,作為兄弟,其實他和尹承一感受到的東西所差無幾,“有些事情,在心中留個念想,遠比你把一切都撂在陽光下更好。”

“放在心裡,你多少還能幻想一下……要是真的見到,說不定你會發現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比如你會發覺我們的母親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賬。”

“哼……”尹承一極其不屑地冷笑一聲,“拋下丈夫和襁褓中的兒子,獨自出走,又加入基金會這種組織,你覺得我對她還會有什麼好印象嗎?講真,你就是現在告訴我她一天要吃八個人還不放鹽我都不奇怪。”

……

南宮離的剪影低頭沉思了十來秒,再度抬頭,應聲道,“既然你堅持如此,那我答應你。”

“用不了多久,我們會團聚的。”

————

但他忽然將右手高舉過頭頂,手中,碧藍色的光輝閃耀不已,在紅霧中有如一座奪目的燈塔。

尹承一頓覺不妙,“你想幹什麼?談判不是結束了嗎?”

“是啊,是結束了……”南宮離緩緩說道,“但是你們這些人的‘韌性’確實不容小覷。為了防止你們還有餘力跟蹤我,我不得不出此下策,用一些強制執行的小手段……”

……

整片沙灘開始緩緩震動。

“海洋之心!”徐少陽驚呼道,“你用它做了什麼?”

“不值一提的小把戲而已。”南宮離的聲音漸漸遠去,他的身影也隱沒在紅霧深處,難以分辨,“當然,如果我是你,我一定趁現在扭頭就跑……千萬不能停,一直跑到鋼鐵長城那邊才算安全。”

“哥哥……祝你好運。”

————

海平面上,一個個灰色的點正在快速移動著,連成一條線,朝這邊湧來。

“那傢伙……他竟然用海洋之心召喚海獸潮!”尹承一第一個反應過來,怒罵一聲,轉身大喝,“撤退————!!快點跑————!!”

海獸的嘶鳴聲混著海風從遠方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