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真的是火拳”尹承一忽然發現了一個疑點,“這半年來,作為超警的火拳在公眾視野中完全消失,就是因為你在這裡讀書”
祥子點點頭。
“為什麼”他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完全受到了挑戰,“為什麼你要來這裡你是來監視我的嗎”
“當然不是。”祥子搖頭,平靜地說道,“是我自己想體驗一下高中的感覺。我向鶴連山請示過,他同意了,但是隻給我一年。這一年相當於是我的假期,等我高三畢業之後,會重新回到超警的崗位上。簡單來說就是這樣。至於你完全是個意外,我本來沒打算影響你的生活。但鶴連山主動找上你,我也沒有辦法了。”
“嘶”尹承一有些抓狂地薅著自己的頭髮,神情焦慮,開始回憶迄今為止的種種疑點,“你是火拳,不是祥子;你是火拳,不是祥子,你那天,之江大橋上,你和我們一起遇襲了”
“對。”
“你為什麼不出手”他質問道,“以你的實力,打那幾個基金會的小嘍囉很容易吧”
“如果我動手,暴露的概率是百分之百。到時候,這一車的人都會知道張虎祥就是火拳,而只要他們中有一個人洩露出去我就可能會有生命危險。”祥子面無表情地說道,“他們洩露我的身份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所以,在這種局面下,我沒有任何理由出手。第一眼看到車遲蟲害的真名,我就知道基金會不是衝著我來的,他們甚至不知道我在車上如果是要包圍我,他們不會派這種低水平的幹員過來。”
“後來他們喊出李書培的名字,我就徹底放心了。既然不是衝著我來的,我也不必節外生枝,繼續扮演祥子就好。”
張虎祥的聲音一如既往,冷得好像一塊冰,讓尹承一不禁側目,脖子上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他清楚火拳是個怎樣的人。
如果那天自己也和他一樣選擇慫到最後,他是絕對不會跳出來做英雄的。哪怕最後事情會變得不可收拾,哪怕蟲害腦子一懵,抬起腳就把大巴車踹到江裡,祥子都不會動彈一下。他會在座位上默默等著,一直等到自己的同學們都在水裡淹死,確保沒人能活著看到他之後,再變身,從江底逃出去。
更可怕的在於這不是私人恩怨,他不像尹承一,無論救和不救都摻著點兒私情。這傢伙沒有感情,他完全是用理性分析、思考過後得出的結論,不會因為對象而改變。即使被綁下車的不是整天欺凌他的李書培,而是柳新燕、袁鳳英、亦或是某個和他平日裡關係還可以的同學,他一樣不會出手。
極端的冷血,極端的理智,這就是火拳。
“會死人的。”他不敢置信地問道,“你不是超警嗎如果那天我也打定主意要慫,你不出手,李書培肯定會死。剩下校車上的那些人也一樣會有危險而歸根到底,則是因為身為正式超警的你袖手旁觀。”
“不必用道德來審判我,承一。”祥子用完全陳述的口吻說道,“那是白費功夫。”
“你”尹承一一時語塞,他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油鹽不進的類型,“難不成你真就是來放假的”
“對。”
“鶴老賊那麼精明一個人,怎麼會讓你浪費一年的時間在這裡”他有些抓狂地喊道,“這不符合邏輯啊他們花了那麼多力氣才把你捧成現在這個高度,要實力有實力,要名氣有名字,然後又讓你在這兒讀一年高三這未免也太過不可思議了。”
“就算是這樣吧,我可以接受你為了體驗生活放假,畢竟鬼知道鶴老賊想的是什麼但,是”他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語調驟然飈高,“你給柳新燕遞情書又是什麼操作我真的是看不懂啊”
“別想得太複雜了,我也是人,也有感情,雖然很淡薄。一個十七歲的男生給女生寫了一封情書,沒什麼可奇怪的。”他面無表情地說道。
尹承一隻覺有一道天雷劈中了自己的天靈蓋,將他雷得是外焦裡嫩。
直接告訴他這裡面肯定還有別的原因,但看火拳這種性子他不想說,自己就算問到海枯石爛也得不到半個字。只能暫且作罷了。
“不要是換成一般人那確實正常,但是你我覺得很不正常。”尹承一眯著眼睛問道,“我想象不出你愛一個人愛得死去活來的樣子話說回來,你這半年真的算是在體驗學校生活嗎明明就是被李書培他們各種欺負,各種吃癟,也不見你反抗一次誰能想到,混沌基金會都沒做成的事情竟然讓一個十幾歲的小鬼做成了。”
“”祥子微微抬頭,瞥了他一眼。
“你知道嗎如果現在我們兩個同時下樓,去班裡揭露彼此的身份,我說你是超警,你說我是火拳。猜猜看會發生什麼事”他很少用這樣的問句,但其實尹承一也習慣了火拳的問題並不算是問題,他只是想通過自問自答這種方式來表達一些自己的觀點罷了。
“大概八成的人會相信我,但是沒有人會信你,一個都不會有。因為沒人覺得我和火拳有半點相似。張虎祥為人懦弱、窩囊,傻不愣登;火拳卻在大熒幕上閃耀著,他果敢、冷靜、毫無破綻。我們之間的區別大到甚至不會在同一個句子裡出現哪怕是你也一樣,如果我不主動現身,你再過幾十年也不會把我和大熒幕上的那個人聯繫在一起。”
他平視著尹承一,眼裡的深沉和鎮定讓人無法理解,遠遠超出這個年齡段之人應有的狀態。
“明白了嗎,尹承一”
“我比你安全,而你的狀況其實已經算危險了。”他用老學究一樣的語氣陳述道,“而如果你以後還像今天這樣隨意洩露自己的身份,只為了沒有必要的一時意氣你還會更危險。”
“所以我就應該像你一樣做一輩子縮頭烏龜嗎被人欺負上門我都不能還擊”尹承一挑了挑眉毛,有些不屑地問道,“李書培什麼貨色,你什麼貨色我是真的不理解就算你是來體驗生活的倒也罷了,你幹嘛讓那傢伙騎在你頭上啊”
“那你認為,我應該如何呢”張虎祥不急不躁地反問道,“給他一拳,把他打趴下,然後告訴我就是火拳本人,讓他別惹我嗎”
“我沒那麼說我的意思是,你看,你處理過的那些事情基本都是全國轟動的大案子。走到今天這一步,你有足夠的手腕和能力去對付一個霸凌你的小毛孩,而不是一昧地忍耐、退讓。你面對基金會的時候都沒退過一步,現在憑什麼要對那個小毛孩點頭哈腰的,我想不通。”
“你也說了,他不過是個小孩,飛揚跋扈的小孩。”張虎祥淡淡地說道,“既然如此,我何苦和他一般見識。”
“可是”
張虎祥揮了揮手,打斷了尹承一接下來要說的話,示意他無需再言。
“好了,尹承一,我大概看出來了我們兩的世界觀有一定差異。在這個差異的基礎上,你對我為人處世的方式有非常大的質疑,這很正常。”他十分平靜地說道,“你不必為我感到委屈,沒必要。如果你有這種功夫,建議在尋找內鬼的方向上多花點兒心思。”
“你可能以為我的人生信條就是不斷退縮、不斷妥協,但實則不然。我很討厭沒有價值、不理智的行為,也儘量避免它們。在我記憶的人生中,直到現在這一刻,我所做的事情大多數都有其價值。一時意氣固然痛快,但痛快過後,沒有任何價值。”
“你的意思是你這樣千方百計地裝孫子,其實還有別的原因”尹承一逐漸反應過來,“出於某種我不知道的價值,你才一直忍讓到現在。”
“你還是沒完全明白。”祥子搖搖頭,似乎在為尹承一的不開竅感到惋惜,“根本沒有忍讓。我不會因為任何人對我人格上的侮辱、輕蔑、謾罵感到憤怒,或者痛苦。如果我沒有感覺,又何來忍這一說”
“呼我們兩個裡面肯定有一個不正常。”尹承一半天還是沒能理解,只好撓撓頭,苦笑道,“換了我是你,要是有人敢這樣對我一次兩次還能忍,每天都來,到最後肯定是一頓亂拳伺候。而你甚至連報復他的都沒有。”
“談不上報復,我只會在合適的時候做合適的事情,與私人感情無關。”
他頓了一下,別有深意地囑咐道,“你也應該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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