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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越下越大,窗外的翠竹和亭台都淹沒在煙雨蒙蒙之中,雨點打在房前的玉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越發襯得書房內過分的安靜。

穆王依舊坐在窗邊,神情悠閑地望着外面,此處的視野極好,即便是雨天,看那驟雨打落花枝,也別有一道味道。

他看起來淡然出塵,但我知道還在等我的解釋。

活該我大姨媽這麼會掐時候,偏偏撞上了這位看似面善實則不然的主兒。

而我已經杵在原地好一會兒,可以想象我的五官此時已經寫成一個大大的“囧”字,感覺到自己耳朵根都發燙了。不僅如此,我糾結得腸子都打結了。

在這期間,我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大膽的想法,那就是告訴他我是個女娃,再配合上穿越經典橋段:我失憶了。接着化身無辜柔弱的傻白甜,博取他的同情。

他會幫我隱瞞身份,會幫我查出身世,甚至會幫我出謀劃策……

想到這裡我不禁問自己,我憑什麼?

押上我的性命,賭他一把善良?我能有幾分勝算?

這個穆王爺我一直看不透他,似乎他也這麼想我,所以曾幾次有意無意地試探我。

他臉上總是掛着一種淡淡的淺笑,溫潤而高雅,如春風拂面,令人遇之不忘,那彷彿已經成為他的默認表情。

所有人眼裡他都是那樣一個品貌雙全,極為出眾的皇子。可我不知道別人有沒有發現,他這個人有點“壞”。

比如有幾次,他心如明鏡卻偏要看着我傻叉似的賣力編瞎話,然後隨意指出我某個關鍵漏洞,引導我繼續絞盡腦汁地圓謊。

還有那一次我來他宮裡,我哪裡想得到太子是知情的,嚇得躲到屏風後面他也沒攔着我,就那樣看着,以“穆王”式微笑看着我自掘墳墓。

押上我的性命,賭他一把善良?我可不敢。

“王爺……”我輕輕叫道。

他緩緩轉頭看向我,雋黑的眼眸朝我一瞥,示意我說話。臉上依舊是他標誌性的微笑,這笑容簡直恰到好處,增之一分則無威,縮之一分則無神,對於普通人來說,一年半載能練出來就很難得了。

然而,我接下來說的話可就要破壞這美感了:“王爺,您知道痔瘡么?”

他完美的笑容終於出現一絲裂痕:“……略知。”

“奴婢前些日子得了這個隱疾,也不大好意思讓旁人知道。您可要替奴婢保密,奴婢只同您說了。”我懇求道。

他恍然大悟的點點頭,接着對我說:“不是什麼疑難雜症,你若怕旁人知曉,何不在我宮中醫治。”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對着門外叫了聲來人。

隨即一個太監應聲入門,低伏在他身邊靜候吩咐,他道:“去傳吳太醫來”。

隨後他又對小太監耳語了幾句,似乎在傳達我的難言之症。

我無比意外,感激地對着他連鞠幾躬,幾乎熱淚盈眶:“王爺真是好心腸,對我等下人竟這般照顧,奴婢此生不忘。”

我何止此生不忘,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記住你了!這讓我怎麼收場?!等下脫褲子檢查,我豈不是原形畢露了。

但是我不能在他面前露怯,十有八九他現在已經懷疑我了,不能再讓他抓住任何蛛絲馬跡。

對於我的感激和坦蕩,他似乎有一絲的驚訝,但轉瞬即逝,依舊不改他溫和的淺笑。

很快,吳太醫風雨無阻的到了。

“清公公這邊請。”小太監禮貌地把我引向偏房。

我始終面帶感激的微笑,感覺自己腳下的每一步都有種慷慨赴死的悲壯。

交代好一切,管事太監便掩上門迴避了出去。

偏房內只剩下我和吳太醫兩個人,他自顧自把藥箱放在桌上。吳太醫是個瘦高佝僂的中年人,下巴有一撮山羊卷鬚很有喜感。

穆王叫他冒雨前來給一個小太監瞧病,想必他在心中也揣測過我的地位,因此說話間比較客氣:“煩勞公公行個方便,老夫也好對症下藥。”他看向我的腰帶。

“那是自然,自然……”我摸向自己的腰帶,佯裝寬衣解帶的樣子,故意轉移他的注意力問道:“太醫知道奴婢得的是什麼病?”

提到病情,他臉上露出自信:“嗯,來的路上宮人與我說了。公公大可不必擔心。”

“是,不擔心,不……”我正在勉強維持尬聊,手竟觸到一物,透着溫涼的質感。

掏出來一瞧,竟是一塊玉佩。我忽然想起來,這玉佩是幾天前太子讓我賞給慶寧殿的掌事公公的,我知道一定又有小宮女被貢獻出來了。當時我心裡不太舒服,就把玉佩先掛在腰間沒有立刻去辦,沒想到竟一直拖到了現在。

此時外面陰雨連綿,天色黯淡。可仍然掩蓋不了這玉佩晶瑩剔透,熠熠生輝的質地。

吳太醫並沒有注意我,他已經打開了醫藥箱,此時正一件一件挑選,準備給我醫治。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上的玉佩。俗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沒有人是不愛錢的,我們總寬慰自己有錢人並不快樂,那是因為貧窮限制了我們的想象力,根本沒法體會有錢人的快樂。

“吳太醫,您和王爺很熟絡吧,提起太醫苑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您。”我嘗試和他拉近關係。

“那是。”他拿出一把細小的尖刀在燭火上烤了一會,臉上有些得意,“王爺打小體質弱,七歲那年生了場重病還多虧了老夫呢!王爺人好心善,知恩圖報,這些年沒少恩惠吾輩,你遇上這等主子是修來的福氣呀。”

“哦。”我攥着玉佩的手心冒出了虛汗,看這樣……還能買通么?!

他看了我一眼,一愣:“公公為何還沒寬衣?”

“哦,馬上。”我心頭一慌,順手把玉佩塞進腰帶。

見我仍是猶猶豫豫,吳太醫憨笑搖頭:“公公不必難為情,所謂醫者父母心。還是老夫來幫你吧。”

“哎,不用!”我向後一躲閃,不料腰帶一邊已經攥在他手裡,這樣一掙反倒為他助力,只感覺我腰上的束縛一下子鬆了。

隨着我腰帶崩開,我聽見“啪”的一聲什麼東西被甩了出去。

我顧不上衣衫不整,提着褲子尋聲去找,只見在角落的茶櫃下,剛剛那枚質地良好的玉佩已經碎成了兩半。

我愣了幾秒,突然靈光乍現,碎的好,我無聲地笑了,真是天助我也!

“天啊!這玉碎了,讓奴婢怎麼向太子殿下交代呀?”聽到吳太醫腳步聲走了過來,我立刻由喜轉悲,用哭腔悲痛地說道。

“什麼?!”身後吳太醫的氣息重重一抖:“太子殿下??”

“吳太醫有所不知,奴婢乃是東宮的下人,不是這裡的,此次來昭露殿是替殿下辦個差事罷了,竟不想把殿下的寶貝玉佩給摔了,吳太醫,你我這下可怎麼是好啊。”

聽到我把罪魁禍首定為“你我”兩人時,原本蹲在地上看玉的吳太醫“咚”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瞪着眼,一字一頓地問:“你…與我?”

我目光幽沉與他對視:“吳太醫不會想推卸責任吧,剛剛您那一下力氣可不小吶。”

“我那是,我要為你寬衣醫治……這……”吳太醫臉色如土,癱坐在地上,目光慌亂不知如何是好。

他怎麼可能不害怕,如果這玉佩是穆王的,憑他們多年的交情這點小問題簡直就是洒洒水,可是如今他得罪是太子殿下,儘管太子對外一向是“沉穩矜貴”官方形象,但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吳太醫在宮裡混到這把年紀,關於太子是什麼人性他還能知不道?

“這該如何是好?……這該如何是好……”吳太醫神情慌張,呢喃了一會,便將希望的目光轉向了我,可能他覺得我是太子身邊的下人,怎麼也比他通透些。

我同情地看着他,搖頭嘆了口氣。

他一拳捶地,懊悔不已,額頭上擠出深深的抬頭紋。

我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安撫道:“吳太醫,看得出來您是個忠厚之人,像您這般年歲,想必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吧,倒是我沒有什麼牽掛。這樣吧,這件事由我一人扛了,你走吧。”

我小心翼翼地把兩瓣碎玉捧在手心,妥善地收好。

“你一人,如何扛?”吳太醫既驚訝又感激地看着我。

“我送到玉匠那裡看看是否能修補上,若是不行,我便承認是我辦事不利,任太子殿下處置便是。”我一臉慷慨就義的豪情。

他愣了好一會,眼神有點複雜,猶豫,憂慮和恐懼摻雜在一起……終於他緩緩動了,雙手撐地成跪拜狀,對着我深深拜了下去:“請受老夫一拜。”

“呦,使不得!”我趕緊也跪下拜了回去,他這樣一弄讓我覺得十分慚愧,哄騙這麼大把年紀的人拜我,這不是要折壽嘛!

我把吳太醫扶了起來,說道:“那我們現在就去給穆王爺回話吧,我還要儘快跑去宮匠那裡修補玉佩呢。”

他心有餘悸,木然點點頭,反應過來後又拉住我,憂心地瞄了眼我下身:“那這病……”

“唉,命都沒有了還治什麼病啊,你去回復穆王爺就說我這病沒什麼大礙,開幾副湯藥就完了。”

他點頭,看着我的眼睛認真地說道:“也罷。若有機會,老夫定當親自為公公診治。”

我呵呵笑了兩聲,感覺這吳太醫挺有意思。但他這麼說總感覺就像在威脅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