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的喪期過後,就到了太子的登基大典,令我意外的是,一切都進行的這樣順利。沒有皇子之間的爭權奪勢,也沒有朝廷重臣從中阻撓,他就那樣順理成章地從太子變成了皇帝。
一切都重新步入正軌,身為皇帝的周蔚已經不需要隱藏自己的本性,他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地為所欲為了。
他不喜歡上早朝,於是把原本每日一次的早朝改為三日一次;他身為太子的時候,以三皇子五皇子為首的一干人一直對他不敬不滿,現在那些人的面孔已經見不到了;他的皇后鄭慕心一直得不到他的歡心,他登基後不足半月就昭示天下,充裕後宮。
我現在的身份類似於總管太監,工作內容沒什麼變化,就是每日在周蔚身邊忙進忙出,不過卻是個沾光的差事,宮人們不論老少都尊稱我一聲“清公公。”畢竟當初東宮那麼多宮人,周蔚就留下了我和小餘子在身邊。
別看小餘子那尖嘴猴腮的模樣,但在說話辦事的技巧上我確實不如他,通常幾句話,我就能把周蔚惹得火冒三丈,而小餘子幾句話就能讓他熄了火。
這幾日良家子們紛紛從各地送進了宮,周蔚只親自定下了幾個妃子就覺得煩了,他更喜歡賽馬射箭,於是把這差事交給了我。
我感覺太監總管就是皇帝的老媽子,他自己的媳婦都得我幫他挑,而我不僅不能拒絕,還得做好。
從他挑選的幾個妃子里我慢慢悟出了他的喜好,可以說他精神分裂,他不喜歡單一的某種類型,而是痴迷於新鮮感,最好是今天蘿莉,明天御姐,後天鄰家妹……縱觀他的後宮簡直五花八門,清純,妖媚,冷艷……
他對我的工作結果非常滿意,而他的表達方式就是夜夜不歇地戰鬥,堪稱公雞中的戰鬥雞。
這天,他下了早朝後,無聊地打着哈欠問我:“我讓你挑好的留下幾個,人呢?”
我立刻回道:“回皇上,那五名女子都在萬僖殿候着。”
他讓我額外留下幾名不錯的,也不知道他什麼意思,難道是作為替補的?
他閉眼捏了捏眉心:“嗯。給穆王送去吧。當做是朕送他的生辰禮物。”
我愣住:“給,穆王爺……”
周蔚睜眼狐疑地看着我:“給他怎麼了?”
我猶豫了一下說道:“若是王爺不收……”
“放屁!朕送的他為何不收,你他娘的操哪門子心!滾去!”他罵了我一頓,站起身來走了。
我帶着五名美女去往昭露殿,不知為什麼心裡有點悶悶的,像是被什麼壓着喘不上來氣,似乎罵周蔚能緩解一點:尼瑪啊,就你事多,就你知道疼兄弟,正事不幹,閑事倒是管得多,祝你早日精盡人亡!
昭露殿內,穆王清俊的容顏從書卷後面緩緩露了出來,他的目光看到我和這些美女的時候,神情也有一瞬間的錯愕。
他問我道:“這是……”
我只能如實回答:“皇上惦念王爺的生辰將近,於是賜給王爺這五名佳人。”說完話,我心堵得更難受了。
但我有預感,穆王不會收,他和周蔚不一樣,絕不是貪歡作樂之輩,如果他真有意願,也會選擇正大光明地娶妻。
他並沒有多看那些美女一眼,只對我說:“替我謝謝皇兄了。”
我在等他說出下文婉拒的話,他卻遲遲也沒再開口。
我難以置信:“收了?”
“收了。”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兩個人看對方似乎都有些奇怪。
他隨即又問:“清公公可是覺得有什麼不妥?”
“沒。”我意識到自己剛剛失態了,嘴角馬上咧出一個笑容給他:“妥得很。奴婢這就回去復命。”
我又轉身對這些美人們說道:“以後你們可要盡心竭力侍奉王爺。”
“是。”鶯聲燕語齊聲道。
我行禮道:“奴婢就不打擾王爺了,告辭。”
“等等。”王爺向我走了兩步,說道:“你這做徒弟的,就沒有禮物送給我?”
“孝敬師父是應該的,王爺生辰之日奴婢會親自奉上。”
離開昭露殿,我獨自走着,腳步彷彿沒有力氣,一步一步挪着。
我這是怎麼了,什麼時候輪到我一個太監心裡不是滋味了,可能是我把他想象得太超然非凡,卻忘了他只是個人,生於皇室,他這樣的做法無可厚非。
傍晚的時候,小餘子捧着花名冊來給周蔚選擇,我眼看着他毫不猶豫地翻過了鄭慕心那一頁。
我又忍不住多嘴了:“皇上,您已經很久沒有去過黎和殿了。”
這個很久其實已經半年多了,事實上,除了太子的新婚之夜之後,他再也沒有碰過鄭慕心。
這一次他沒有罵我,似乎他也覺得確實冷落她很長時間了。他有些掃興地合上了花名冊:“黎和殿。”
我有些高興,說道:“奴婢這就去告知皇后娘娘。”
“讓小餘子去跑。”他說完又轉頭看我:“你還不去準備一下。”
“準備……”我恍然明白過來,他還是想讓我冒充他去,我有些焦急:“皇上,皇后娘娘畢竟是後宮之主,您何不……”
他“啪”的一聲把花名冊摔在了桌案上,吼道:“朕最煩什麼,你他娘的又忘了是不是?”
我當然不會忘,否則都對不起挨過的打和罵,他最煩別人廢話太多,可是我就是學不會裝聾作啞。
我不再說話,也許我頂替他去,他高興,鄭慕心也未必不開心。
剛到黎和殿門前,鄭慕心早已率領宮人們等候着,眾人齊刷刷地行禮。見到戴着面具的皇帝從輦車上下來,我清楚地看到鄭慕心輕舒了一口氣。
進入內殿後,沒有等我示意,這一次她主動遣走了守夜的全部宮人。
“都走了,摘下來吧。”她坐到梳妝台旁邊,幽幽說道。
我摘下面具,正要向她行禮,卻被她一擺手罷免了。
“多謝娘娘。”我起身的時候看了她一眼,不禁驚了一下。
這姑娘跟我上次見她的時候差異太大了,皮膚還是白,卻不比那時的白嫩,多少有了點病態的蒼白。
剛嫁給宮裡時候她那張精緻的瓜子臉端莊俏麗,可現在兩邊臉頰已經微微塌陷了。
“娘娘瘦了……”我情不自禁地說了出來。
她聞言將臉轉到另一邊不再讓我看。半晌,又問我:“以後,都是你么?”
“奴婢若說是,娘娘可會失望?”我試探道。
她正伸手取下墨黑髮髻中央的金步搖,動作一頓,說道:“換個話少的來。”
我心裡不禁暗笑,可還想繼續試探試探她,便說道:“只怕沒有比皇上話再少的了。”
她不再說話,也不再動,僵坐着好一會才開口,聲音有些冷冽:“是他讓你來羞辱本宮的?”
見她生氣了,我只好認錯:“奴婢該死,一向不會說話,望皇后娘娘恕罪。”
我心裡不禁為她暗嘆一聲,看得出來,她是一個驕傲清高的姑娘,卻又是一個身處“冷宮”的皇后,無人能體會她心裡的痛苦,這種驕傲與卑微造成的差距,是她最敏感的傷疤。
好在她並沒有記仇,卸去妝容後,她起身對我說道:“你把被褥拿去吧。”
我鋪好被褥,也不敢在胡亂說話了,只禮貌地問了她一句:“皇后娘娘可還有什麼吩咐?”
“清公公?”她忽然叫我,卻彷彿帶着一絲不確定。
“奴婢在。”我也感到有些奇怪,她怎麼知道是我?
“早就聽說皇上身邊的清公公長得一副絕世好容貌。”她淡淡地說道。
“娘娘過獎了。”我心驚膽戰地笑了笑,她若不是皇后,我還得擔心她要求我辦事呢,怎麼突然誇起我來了?
“對了,本宮正巧有件事要問你,最近有事耽擱也沒派人過去。”她走向床榻,“萬僖殿的那幾名女子說是你安排在那的,不知這是誰的打算?這般無名無分也不合規矩。”
原來是這件事,萬僖殿確實歸屬後宮管轄,想起來當時我送人過去的時候並沒向她打招呼,確實是我辦事不周。
我低身湊到她身邊,回道:“娘娘不必再為此事分心,那幾名女子是皇上特地為穆王爺準備的生辰賀禮,今兒個奴婢親自送過去了。”
她目光一怔突然沉默了,半晌才問:“他收了?”
“收了。”我答道,同時我忍不住偷偷抬眼看向她。
鄭慕心臉上的表情彷彿凝固住了,她的眼神中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像極了當時在穆王面前的我。
我覺得不對勁,小心翼翼地問道:“娘娘認識穆王爺?”
她立刻搖頭,隨即轉過了臉去,說道:“小時的玩伴罷了,不算熟識。”說完她回身將紗帳放了下來,縮身躲了進去:“本宮乏了。”
“娘娘好生休息,有事隨時吩咐奴婢。”
我站在她的紗帳外面,獃獃地站了好一會。
心裡總有種異樣感,剛剛看鄭慕心的樣子他們應該不只是認識那麼簡單,那種眼底眉梢間的失落勝過千言萬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