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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來了!”我儼然一隻驚了毛的鳥,四處尋找藏身之所。

我不能讓太子看見,讓他知道我偷溜出來,能輕饒我才怪。

穆王看着我的樣子,似乎不太理解,可我哪裡有時間跟他解釋。

“王爺……您千萬別說我在這裡,拜託拜託。”我合手作揖,接着老鼠似的溜到牆邊的屏風後面。

我剛躲好,就聽見開門的聲音,太子的聲音幾乎同時傳來:“七弟!”

“六哥,今日午睡起的早啊。”穆王迎上前說道。

“嗯,沒睡好。”房間內靜了一刻,就聽見太子接著說道:“那狗崽子沒在你這兒?”

穆王並沒說話。

“他娘的,本宮好心讓你教他習字,這賤婢死到哪裡去了,也不在東宮。”

我徹底傻眼了,後背一陣陣發涼,原來是太子讓穆王教我習字!那這不是鬧烏龍了嘛!

兩口子攀親戚——多此一舉!我該怎麼解釋我去哪了呀?

這時穆王已經轉移了話題:“六哥,既然來了,就嘗嘗我這裡的茶。”

我心裡焦急萬分,這穆王也是的,就眼睜睜看着我躲起來,為什麼不攔住我?

我快速地思考,太子發現我不在穆王這裡,又解釋不清去了哪裡,按照太子暴虐的性格,我恐怕凶多吉少。

我開始了各種設想和權衡,最後……

“殿下……”我小聲叫了一聲。

忽然,他們交談的聲音頓住,滿室安靜,似乎在尋找聲音的來源。

我從屏風後走了出來:“殿下,奴婢在這裡。”不敢看他們的臉色,低頭繼續說道:“都怪奴婢太過愚笨,王爺氣不過便罰奴婢面壁思過。”

“你他娘的!”太子的語氣有些震驚,卻又有種懷疑,詢問穆王道:“七弟?”

我現在只求沒有看錯王爺,但願他能在緊要關頭幫我一把。

可是這個時候穆王卻說道:“我並沒有罰你。”

我心裡咯噔一下,抬頭看他,只見他容色清淡,嘴角上挑,隱約帶着一絲狡黠。

聞言,太子擰着眉頭看向我,彷彿下一刻就要火山爆發。

“我只是想讓你心無旁騖地思考。”穆王又說道,顯然這句話是接着前一句的。

提在我心口的石頭一下子落了地,驚天動地又悄無聲息。

我悄悄看向穆王,他也正在看着我,他的嘴角帶着笑容,可我總覺得那笑容是他看透了我心聲後的譏誚。

而且我幾乎可以肯定他剛剛是存心戲弄,但我還是滿眼感激的看着他。

“放屁!本宮來了你聽不到嗎?”太子還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幾步來到我的身邊,伸手就掐住了我的臉,在我耳邊吼道:“規矩都忘了?”

“不敢忘,不敢忘!”我臉上火辣辣的疼,只能順從他的力氣。

“你這狗東西出門的時候也沒稟告於本宮啊!”

他伸腿養往我腰上用力一踹,我瞬間飛出去重重地摔到地上,兩條膝蓋都磕出了響,疼得鑽心。

“行了六哥。”穆王將本打算繼續行兇的太子及時攔下,“聽這聲音他摔的不輕,你就別再為難我的地板了。”

他的地板?雖說他這就是他說話技巧的高明之處,但是聽得我實在心塞。

太子重重地呼出一口氣,抖了抖衣衫:“罷了,暫且饒他。”

太子和王爺坐下來品茶說話,後來天色變暗,風起雲湧,眼看着要下雨了,太子便起駕回了東宮。

都怪太子人品太差,走到了半路就下起了雨,他坐在鑾轎里風吹不到雨淋不到,可憐了我們這些宮人,夏季衣衫簡薄,一會工夫就濕透了。

到了東宮以後我恨不得馬上去換洗衣服,濕衣服貼在身上太難受了。

雨榻下,太子轉身冷眼看着我,罵道:“你他娘的也想進來不成?小餘子!”他別有深意的吩咐一聲後轉身進殿。

我本以為被打了一頓就算結束了,沒想到這件事還沒完沒了了。

“清公公,那就辛苦您洗棋了,也別浪費了這春夏時節的雨水。”小餘子一臉幸災樂禍的笑。

雨下得淅淅瀝瀝,四下煙縷蒙蒙,殿前的青玉石板上如同潑油,乾淨油亮。

很快,青玉石板上被倒上了大桶大桶的黑白棋子,那黑白色漸漸鋪蓋了滿地,讓人驚嘆之餘又有些眼暈。

“清公公請吧。”他又指向旁邊放的一排木桶:“那裡面是棋瓮,等您洗好了,便以每套棋黑子181枚,白子180枚裝入棋瓮。”

“什麼!讓我一個個數?”我掐死他的心都有。

“清公公,殿下有令,我也是愛莫能助啊,您弄好了就可以回去休息了。”他說完裝模作樣的嘆口氣走了。

雨一直下着,我的頭上身上都濕透了,像落湯雞一樣瑟瑟發抖,越來越冷。

一個,兩個……一百零一………

當我裝完100個棋瓮之後,我滿腦子只剩下了黑棋白棋,思維都混沌了。此時天色已經很晚了,只是憑着殿前的燈照在地面上,眼睛看的久了會分不清黑白。

然而看着滿地的黑白棋子,彷彿並沒有任何減少。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居然相信了小餘子的話。做完就可以休息了,事實證明憑我一己之力根本做不到。

我徹底泄氣了,此時我又冷又餓,再也不想動了。我躺在黑白兩色棋子上,身下傳來隱隱的硌痛。

頭上的天空一片濃黑,像是化不開的墨。我睜着眼,任憑冰冷的雨水打在我的臉上,細細的水流滑過我的臉龐流進鎖骨,而令我詫異的是,其中另有幾條是溫熱的。

我,竟然哭了。

穿越過來之後,每當深夜難眠的時候我都在想,二十一世紀是否有人發現我的消失么?

我剛上初中父母就離婚了,我一直在學校寄宿,每到放假,同學們都歡歡喜喜,只有我自己一籌莫展,因為我無處可去。

他們各自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兒女,跟我的聯繫越來越少,我嘗試與他們親近,可無論在哪個家庭,我始終是多出來的那一個。

到我大學畢業之後,他們沒有義務再給我生活費,我也失去了撥通他們電話的理由,盼到節日打電話給他們,也不過是寥寥幾語,尷尬的沒有話說,讓我漸漸喪失撥打電話的勇氣。

時間過去這麼久了,他們會發現我的消失嗎?我的手機會有人來電嗎?會是誰呢?

……

我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天已經亮了,雨停了。兩個小太監把我從棋子堆里攙了起來,旁邊小餘子指揮他們把我送回房間。

我整個頭像灌鉛了似的,又沉又疼,身體酸痛無力,此時也不覺得餓了,反而有些噁心。

回到房間,我用最後的力氣換了一身乾淨衣服,着實不敢把這個機會留給別人,這個身體的秘密我至今都沒有弄清楚,更不敢讓別人知道。

我艱難地爬上床,大腦昏昏沉沉,冷得瑟瑟發抖……

這個小姑娘的身體實在嬌弱,我就從來沒生過這麼重的病。這兩天里,高燒不退,什麼東西都吃不下,把我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太子還算有點人性,吩咐人給我煎湯送葯。雖然房間暫時沒有換,但是每頓都有宮人送來四菜一湯,伙食相當不錯。

只可惜我生着病毫無胃口,眼巴巴看着卻什麼都吃不下,直到第三天,形式好轉,發病期總算熬過去了。

午飯有我最愛吃的紅燒排骨,我正在房間里大快朵頤,大病初癒,絲毫沒影響我作為肉食者的嗜好。

忽聽門外一陣腳步響動,緊接着我的房門被敲響。

“誰?”我故意有氣無力的問一聲,手上忙着藏起我吃剩的骨頭。我可不想讓別人知道我這麼快就好了,我還想多休息兩天呢。

“清公公,殿下派我來瞧瞧,您的病情如何了?”聲音尖細諂媚,一聽就是小餘子。

我趕緊抹凈嘴巴上的油,蓋好被子弱弱說道:“原來如此,那進來吧。”

門軸吱呀一聲開啟,小餘子那張令人厭煩的獻媚臉不斷靠近。

“看樣子清公公好得差不多了。”他的眼神在桌上的菜上徘徊。

“余公公哪隻眼睛看到我好了?”我聲音細弱,卻帶着明顯的怒意。他竟然全然無視我軟弱無力的模樣。

他笑了笑:“清公公別誤會!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她讓奴婢來看看,您房間的葷菜可曾動過,若是還和前兩天一樣,紋絲未動,那您的病暫且未愈,若是動了的話……”

我不禁發窘。緩了緩只好道:“我原本是吃不下的,只是為了讓這病早些好,才勉強吃些葷的。”

小餘子沒接話,反而低下了身子,往盤子中間的桌面上找着什麼。過了一會兒,他嘖嘖兩聲說道:“原來清公公也是個可憐兒人,瞧瞧,連骨頭都沒捨得吐。”

我冷眼看着他,沒說話,臉上的表情無比嚴肅。他分明在故意羞辱我,知道我把骨頭藏起來了!

可能我的面部表情太強悍,他被我看得笑了出來,說道:“清公公莫怪,我與你鬧個玩笑而已。那些棋子早已拾掇妥當,你大可不必擔心。還有,為你準備的新房間已經收拾完畢,你痊癒後就可立刻搬過去住了。”

我木然點頭,半晌才道:“有勞余公公費心了。”

我心裡感到很奇怪,這傢伙好像很希望我承認病好了,他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余公公,我生病這兩天里殿下又發火了?”我壓低聲音問他。

他嘆了口氣,點點頭。

看他的模樣,一定是吃到了苦頭,這也就不難解釋,他希望我早點康復,能在太子面前替他擋擋槍口。

哼,小人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