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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莪殿里所有婚慶的飾物,已經全部摘去,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沒有人提璟,也沒有人提小夭失蹤的事。小夭的生活變得和以前一樣,不管是黃帝,還是顓頊,都表現得沒有什麼不一樣,可小夭知道不一樣了——當她眺望天際時,即使看上一整天,也不會再看到一隻白鶴馱着璟翩翩而來。

小月頂上的侍衛更多了,顓頊肯定和左耳說了什麼,不管小夭去哪裡,左耳都會跟着。他安靜到像是不存在,剛開始,小夭常常以為他離開了,可等她揚聲叫:“左耳!”也許頭頂的樹蔭里會探出一個腦袋,也許路邊的荒草中會傳出應答聲,也許身側的廊柱陰影中會冒出一截衣袖,左耳就像山林里的野獸一般,總有辦法把自己隱匿在周圍的環境中。

小夭問起塗山氏的事,顓頊說:“有些混亂。塗山瑱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可那些長老也知道塗山瑱並不是璟的孩子,都在各懷私心地耍花招。在各大氏族眼裡,塗山氏是塊大肥肉,所有人都想吃一口,巴不得塗山氏越亂越好,都拼了命地在亂上加亂。”

在和璟有關的事情上,顓頊從不主動提起,但小夭提起時,他也從不迴避。他的態度大概就像醫師對待病人的傷口,既不去刺激,也不會藏着捂着,必要時,甚至明知道小夭會痛,他也會像割去腐肉一般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比如,他明知小夭很忌諱人家在她面前說璟死了,可顓頊該講時,從不刻意避諱。

小夭問顓頊:“你方便插手塗山氏的事情嗎?”

“當然不方便!但那些氏族就方便了嗎?大家不都在暗地裡插手摻合嗎?”

小夭說:“只要我還活着一日,我不想看到塗山氏垮掉。”

顓頊問:“你想怎麼做?”

小夭說:“塗山瑱雖不是璟的孩子,卻也是血脈純正的塗山氏,我想塗山太夫人不會反對讓他繼任族長。”

顓頊問:“他的父母害死了璟,你不恨他嗎?”

小夭被顓頊的話刺得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如果篌還活着,我會千刀萬剮了他,可塗山瑱只是個孩子,他並沒有做錯什麼。你和我都是從小沒有父母的人,知道孤兒的艱難,他又是那樣不光彩的出身,活着對他而言很不容易。如果他不能被確立為未來的族長,只怕有人會動手除掉他,畢竟他才是名正言順的繼位者。我可不想璟哪一天回來了,再見不到他。”

顓頊被小夭的話刺得沉默了一陣,微笑道:“那好,讓塗山瑱做塗山族長。”

小夭說:“謝謝。”

顓頊在小夭的額頭上敲了一記:“你和我客氣?是不是想討打?”

小夭揉着額頭說:“別仗着你現在有靈力就欺負人,我不是沒有辦法收拾你。”

“那你來啊!”顓頊十分囂張。

小夭頹然,她最近根本提不起精神折騰那些迷藥、毒藥。

顓頊揉了揉小夭的頭:“你整日這麼待在小月頂上,會待出毛病的。”上一次因為璟而痛苦時,小夭還知道自己給自己找事做,分散心神,可這一次她好像什麼都無所謂。

“你派了那麼多侍衛跟着我,難道我要帶着一群侍衛滿大街跑嗎?再說了,神農山附近哪裡我沒去過呢?”小夭苦笑,“這就是活得太長的弊端,活到後來,什麼都是見過的。”

顓頊說:“不如這樣,你去軹邑開個醫館,省地整天胡思亂想。”

“你放心讓我跑來跑去?我可不想醫館不是因為我的醫術出名,而是因為醫館裡有一堆侍衛而出名。”

“我不放心讓你跑來跑去,可我更不放心你這樣子下去,侍衛的事我會想辦法,不用你操心。小夭,反正你閑着,不如用自己的醫術去幫別人解除痛苦。當年是誰慷慨激昂地說什麼用醫者之心在學習醫術?”

小夭想起,璟曾和她商量,在青丘城開個醫館。小夭微微笑越來,對顓頊說:“好啊,我去軹邑城開個醫館。”正好可以查查究竟誰要殺她,這樣整天待在小月頂上,被保護得嚴嚴實實,別人完全接觸不到她,她也沒有辦法接觸別人。

小夭用自己的私房錢在軹邑城開了個醫館。

為了出入方便,她穿了男裝,打扮成個男子。醫館裡除了苗莆和左耳,只有兩個小夭僱用的少年。小夭特意試探過他們,真的就是普通人,絕不會是顓頊派來的高手冒充。

醫館的生意不同於別的生意,顧客很認醫師,因為小夭沒有名氣,生意很不好,小夭也不着急,教兩個少年辨認藥草,還開始教左耳和苗莆認字。

苗莆跟在她身邊多年,已經七零八落地認識了一些字,有時候小夭忙着收拾藥草,就讓苗莆去教左耳識字,總能聽見苗莆嘰嘰呱呱訓斥左耳的聲音。苗莆很清楚,看上去蒼白瘦弱的左耳有多麼厲害,每次小夭讓她照顧左耳,她總喜歡翻着白眼說:“誰敢欺負他啊?”卻不知道自己一直在欺負左耳。

因為小夭的醫術是真好,但凡偶然來過一次的人,就知道這個每日都笑眯脒的少年真的堪稱藥到病除。她的診金不便宜,可用的藥材都很常見,很少會用到那些貴重的藥材,畢竟診金是一次性,抓藥的費用才是大頭,折算下來,並不算貴。漸漸地,附近的人有個頭疼腦熱都會來找小夭,小夭的醫館開始有了進賬。

小夭對左耳和苗莆說:“我終於能養得起你們了。”

苗莆完全無法理解小夭為什麼那麼執着於自己賺的錢,左耳卻放心地笑了笑,不再擔憂自己會餓肚子,在左耳眼裡,只有小夭的錢才可靠,別人的都不可靠。

除了擔憂餓肚子的事,左耳更大的擔憂是小夭的安全,在他眼裡,顓頊派的侍衛不算是自己的,都不可靠。左耳問小夭:“為什麼你不追查誰想殺你?”

小夭說:“已經在追查了啊!”

左耳困惑地看着小夭,小夭笑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左耳整日和面部表情格外豐富的苗莆在一起,現在左耳的表情也多了一點,開始越來越像一個人了。

小夭說:“那人想殺我,如果不是為了利益,就是很憎惡我。如果有一個人很憎惡你,恨不得你立即消失,結果你不但沒有消失,反而整天在他跟前晃來晃去,日子還過得滋潤得不得了,你說那個人會怎麼辦?”

左耳很痛快地說:“我會殺了他。”

小夭無語地拍拍左耳的肩膀,安慰自己,沒有關係,繼續努力,遲早左耳會改掉這個口頭禪。

苗莆不屑地說道:“那個人害小姐沒有害成功,看到小姐回來了,肯定會寢食不安,密切注意小姐。小姐的日子過得越滋潤,他越難受,恐懼加上憎恨,說不定他就會再次想辦法害小姐。只要他行動,.我們就能知道他是誰了。”苗莆抬起下巴,高傲地看着左耳,“這就是陛下說的以靜制動,你這樣的蠻人,是不會懂的。”

左耳像以往一樣,沉默不語,面無表情。但小夭相信,左耳明白,在看過他出手後,苗莆還敢在他面前這麼囂張,苗莆也從來沒不把他看成怪物。小夭微微咳嗽了一聲,壓低了聲音,對苗莆說:“這事我還不想告訴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