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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嵐微微斂眸,訴後嘆息了一聲,道:“你說的不錯,的確算是中央的官員決策層,對不住他們,若不是這突如其來的戰爭,也不會有那麼多人,在沒了自己的孩子的時候,又沒有任何的撫恤金。”

林玉權這是沒想到,白羽嵐竟然在這麼一個瞬間,就能夠將這些道理,給完全摸了個清楚,甚至大膽就承認了自己的錯誤,這中央來的官員,下放來的,大多都帶着些官僚的習氣,或許是,她當真如那民間的傳聞那般?

一咕嚕的疑惑,就這麼在林玉權的腦子裡過了一遍,就連這贈在寫字的手,也都停了停。

白羽嵐瞧着他正在寫着的一個漂亮的字兒上,竟然暈染開很大的一塊墨,喚了他一聲,道:“你這是怎麼了?心不在焉的樣子,你這手下寫的字兒,可都是被你這麼給毀了啊。”

林玉權這才注意到了剛才自己下筆的地方,竟然出現了一個很大的印子,墨色都已經快要將那整個字給淹沒了。

他連忙將筆提起來,臉色有一瞬的不虞,道:“失誤。”

他提筆在這紙上倒是寫了好些個字,許是許久沒有用紙筆寫過什麼字了,所以他現在顯得格外的高興,甚至就連這平素一直都是冰冰冷冷的神情,都變得柔和了許多,讓人看着都沒那般害怕。

“不必這麼看着我,從前在家中的時候,有會一點丹青筆墨,許久未動,倒是有些生疏,讓你這個在京城裡頭見過大世面的人,瞧了,或許也不怎麼看得上。”他這番話,說的甚至是有那麼一分自嘲的意味,讓人心中頗有些難受。

“你倒也不必這麼說,我本意並未有任何說是要嘲笑你的意思,只是你這般想罷了。”白羽嵐補充道:“你似乎對我的意見頗深,所以現在你只是不願與我說話,那我便不說好了,也不叨擾你的好心情。”

他也沒有回答她,只是這麼靜靜地開始寫着自己的詩文。

林玉權似乎對於詩文很有興趣,一開始寫下來,就頗有那麼一點停不下來的感覺,足足寫夠了好幾張紙,這才將那些紙張,全部都放到了一邊兒去,安靜了下來。

白羽嵐倒是從自個兒這裡,瞧見了那摞着的一疊紙,究竟是寫的什麼東西。

無非都是些家國天下之類的書生情懷,以及還順帶着繪有那麼一點子的山水圖,這筆力,的確是和掛在牆上的那一副,別無二致。

白羽嵐微微斂眸,也只是安靜地注視着那邊的字畫,卻是沒有半分要插足的意思。

這事兒過去了好幾日後,白羽嵐的心情也好上了許多,她這身上帶着的傷,也算是好的大差不差了,至少是自己站起來走路什麼的,都沒什麼大問題,現在看來,她估計過不了多久,就能自己走去城裡了。

可是這送去京城的鴿子,也是許久都沒有個音信兒。

“想什麼呢?”林玉權看着白羽嵐像是在沉思,微微挑眉,道:“就算是鴿子,飛過去,也要些時間的,你以為這沒過幾日里,就能夠有回信了么?”

這人倒是,一針見血的,就指出了她現在這心中是在想些什麼。

白羽嵐微微撇嘴,道:“這送過去的信,我現在想着希望回信,也算是沒什麼錯吧。”

她這麼一番回答,倒是叫林玉權只是冷哼一聲,倒也沒有任何的回復。

“我看你這最近的身體也是好的差不多了,你不是一直都想去看看那些找我來看病的百姓,是個什麼情況么?現在可以帶你去了。”

這在他這裡住了十日左右,倒是也算勉強摸清楚了林玉權的脾性,雖說這人的脾氣算是臭了一點,但是這心地,也算是極好的,至少是絕不會因為什幺小事兒,就會和她起什麼隔閡。

況且,他對待皇室的憎恨,好似也是和她沒什麼太大的干係吧。

“好了好了,多謝林公子。”白羽嵐一手撐着那床沿,緩緩坐起來,這才慢悠悠地跟在林玉權身邊,他這次倒是有心,不僅僅是給她找了些什麼山裡頭的葯,還能夠給她帶了一身衣裳回來。

雖然是荊釵布裙,可是這份心意終歸還是好的,加之她對待這些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喜好,如果現在這算是能夠給她一身可以換的衣裳,也算是不錯了,至少是能夠保持的乾乾淨淨的,不至於讓她這麼長年累月的,都穿那麼一身衣裳。

林玉權帶着她去的地方,離這座他本人居住的小屋子,並不算多遠,頂多也就是翻過了一座山,就看見了那座用來當做臨時藥鋪的小房子,白羽嵐也就跟着他走了過去。

還沒等她走到那地方,就聽見有些百姓的聲音,正在叫林玉權。

“林先生。”一個老叟走上前來,笑着道:“林先生這幾日里都來給我們看病,屬實是讓林先生累着了,若是林先生不嫌棄,這些雞蛋都是給林先生的。”“家裡也沒什麼能夠給您的,但是最近養的很多母雞啊,都在下蛋了,所以特意給林先生拿了一籃子過來。”

那老叟笑的皺紋都起來了,可是瞧着卻是覺得格外的慈祥,讓她想到了自己那失憶期間的阿婆,待她極好,可是後來卻牽連她死於非命,縱然這仇已然是報了,可是這人卻是永遠都回不來了。

一想到這裡,白羽嵐的神情就頗有幾分哀傷,縱然別人是瞧不見,但是林玉權這個心思格外細膩的人,卻是能夠一眼看出來,他雖然心中有幾分抵觸,但還是去拽了拽白羽嵐的袖子,抓住她的胳膊,將人拉的往前走了走。

“這是?”除了那位老叟,又有一個老婦人提着一籃子的青菜過來,瞧見白羽嵐的時候,有着幾分歡喜,一臉笑意,道:“一直都是看着林公子一個人獨居的,原以為林公子一個人待着,恐怕是寂寞的很,這身邊都沒有個娘子照顧着,這位,不會是林公子的?”

林玉權清冷的神色,一點都沒變,只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道:“這是我的一位病人。”

病人不病人的,這些百姓可不曉得,但是他們對林玉權都十分感恩,所以也算是私心裡希望這倆人,還真的就是一對了。

更何況,這林公子也不一定就會坦然將真相說出口吧,這是不是病人,誰又能夠知道呢?

“這位姑娘,模樣長得可真是漂亮的緊,就算是去了城裡頭啊,也當真是個一頂一的大美人兒啊。”那老嫗連連笑着道。

這些百姓都將自己帶來的一些瓜果蔬菜、雞鴨肉什麼的,都往草堂背後塞。

雖然林玉權是阻止了一下,但是依舊沒能夠讓這些百姓停下來。

看來,他真的是個好人,能夠讓這麼多人都真心地去擁戴他。

“聽說,最近這邊境打仗,死了好多人。”林玉權知道她不便開口,倒是率先將這個話題給拋了出來。

一提起來這邊境打仗,這人群之中,就像是炸開了鍋,一個比一個更加憤慨。

“聽說最近又要備戰了,隔壁村兒的王三,不願意走,結果被那過來的官兵,是活活給打死了啊。”那老嫗一臉憤然,道:“這人命就這麼不重要了么?我看着那些官兵,將那些壯丁都全部給抓走了,這剩下的女人小孩,又該怎麼活啊。”

那老嫗說著說著,甚至開始掉眼淚,就這麼一下下的,抹着自己的眼淚,淚沾裳,約莫就是現在這樣了。

之前那個來送雞蛋的老頭,也連忙補充了一句:“是啊,我家這五個孩子,三個兒子都被送去當兵了,可是這邊境一戰,是一個人都沒回來啊。”

說著,那老叟眼中也泛起渾濁的淚水,道:“一個都沒回來啊。”

“朝廷不是有發體恤金么?”白羽嵐在一旁補充道。

看着這老叟的可憐樣子,惹得她現在都覺得一陣心口疼。

“體恤金?”那老叟搖搖頭,顯得很是絕望的樣子,嘆氣道:“哪裡有什麼體恤金啊,這些人不將我們老百姓當人看啊。”

“我去要體恤金的時候,就被那些官兵打了出來,我現在這條腿,還有些不利索,都是因為那些官兵給打出來的啊,也不知道他們這些兵的家人,看到他們這麼為虎作倀,又是個什麼感受啊。”

“他們說我這兒子沒死,可是這兒子沒死,我說要看人,又不給我人看,我見不着我的兒子,也不給我撫恤金,留下我這麼一個糟老頭子,和兩個女兒可怎麼辦啊,這大女兒,就是在戰亂的時候,也是被那敵國來的兵痞子,給強暴了去,這轉眼就自己上弔死了。”

白羽嵐微微凝眉,有些難受,這是什麼世道,她也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世道,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還是在她眼皮子底下。

“我這能夠上哪兒說理去,現在我和老婆子守着這破破爛爛的家,家裡卻是只剩下一個未出嫁的小女兒,能夠在家幫着做點農活,多的也種不了,只能養些雞鴨。”他說著說著,又是一番潸然淚下。

“老爺爺,您先別哭,這朝廷之上的撫恤金,我一定得幫你拿下來!”白羽嵐高聲道,就連她說話這空檔,都帶着些哽咽。

如何能夠不哽咽,這徽朝看不見的地方,竟然是臟到這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