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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冰牢。

轟隆隆——

石門開啟,濕潤的風從入口吹來,瞬間結成漂亮的冰花,飄落在蘇漓腳邊。

隨着石門重新合上,蘇漓的眸也隨之幽暗了一分,一步邁出,身形幻影般閃入深處,片刻後在一座小型冰山前停下。

冰山底端串聯密密麻麻的禁靈鎖鏈穿透而出,纏繞在盤坐在冰塊上的煞白女子身上。

此女,正是方玲。

不過數日時間,方玲原本紅潤的面龐已被凍得煞白一片,嘴唇犯紫,不過她的表情,卻顯得很是死寂,似乎這點苦難,完全無法觸動她。

似乎是感應到光線變化,方玲動了動,隨後緩緩抬頭睜開眼,看清了來人後,她僵硬的面龐終於有了微弱的變化,凍僵的嘴唇吃力地開闔。

“是你……”

“是我?”

蘇漓笑容清淺,在方玲面前冰冷的地面直接坐下,“你認識我?”

方玲淡淡地笑了笑,“只花了兩天便一統九州域的逆宗太上,蘇九州,而今二十五宗誰人不識?”

“原來我如此出名么。”

蘇漓歪頭,似乎有些苦惱,方玲見狀,笑容更深邃了一分。

不是她,但又如何。

她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有嚴子燁,有凌青嵐,有許許多多還挂念着她的人。

既然有人能把這些人聚集在一起,為她報仇,那自己也不算遺憾。

念及此,她猶豫了一下,主動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蘇漓眼眸輕輕眯起,“你似乎一點也不怕我?”

“怕?為何要怕?”

方玲盯着蘇漓,“我早就該結束這一切的,奈何身不由己,既然有你這麼一個人物出現,我便死而無憾了。”

蘇漓沉默地看着方玲,她無法分辨,亦無法再去相信。

前車之鑒還歷歷在目,當年若非梅若涵,她也不至於碎環,至於因禍得福的種種,自然不能算是梅若涵的功勞。

如嚴子燁、凌青嵐等被蒙在鼓裡,送入輪迴鏡的,出來後性情大變,完全被鏡中世界的情感羈絆所累,放棄一切漂泊在外,她可以信任。

而如方玲……出來後繼續在玉虛宗安安穩穩地當聖宗,享受最高級的修真資源,她如何能信?

方玲自然感應不到蘇漓的猶豫,她見眼前女子久久不出聲,也不在意,繼續道:“雖然你現在已站穩了腳跟,但有兩件事我要提醒你。

第一件事,便是聖宗探子,我曾聽玉虛宗太上說過,聖宗探子安插在九州域的探子,可不是一個兩個,若是你的存在被聖宗們得知,少不得一場苦戰。”

“這一點,還輪不到你來操心。”

蘇漓冷冷一笑,“不過,你乃是玉虛宗聖女,按理來說,你該視我為仇敵,我沒想到,你居然會為你的敵人着想。”

“敵人?”

方玲深深地看了一眼蘇漓,別過頭,聲音很輕,“我們,不是敵人。”

蘇漓唇角勾了勾,掠過一抹譏諷,“你說有兩件事,那麼,第二件事又是什麼?”

方玲眼眸微暗,沉默半晌後,終是開口,“第二件事,便是玉虛宗太上,他雖然失蹤許久,但聽我師尊說,太上還活得好好的,那可是……堪比遠古修真時期半帝的存在,你要小心。”

“你師尊?”

蘇漓眼眸一閃,“你師尊

是何人?丁彥?還是姚雙崖?”

“都不是,他們不過化神期,如何能與我師尊相比?”

方玲搖了搖頭,眼底浮現掙扎之色,“我師尊,她雖十惡不赦,做下那般錯事,但她待我真的很好……”

蘇漓平靜地看着方玲。

所以,這就是你繼續留在玉虛宗的理由嗎。

“我記得你有個師姐,也在冰牢中,可這次來我卻沒見到,她人呢?”

蘇漓突然出聲,方玲嬌軀微顫,腦海中浮現那張被折磨得眼窩深陷的臉。

不過,她的臉上卻帶着笑容,輕聲道:“你既然收攏了那麼多她的部下,我早就猜到你會問這一點,不過師姐不像我,她在鏡中世界的意識與本體分裂,二者相互衝突,自從出來後成了徹頭徹尾的瘋子!”

蘇漓默默聽着。

原來梅若涵,是真的瘋了么。

她想起數年前與之見面的光景,那形似骷髏的倩影,依然能清晰地回閃。

“不過,我後來發現梅師姐在鏡中世界的意識,逐漸吞噬了原本的意識,大多數情況下都已經恢復正常,但她始終無法原諒自己,便一直裝瘋,一直折磨着自己,直到我聽到師尊要將她神魂剝離,用作陣法核心。”

蘇漓瞳孔縮了縮,聲音微不可查地澀然“梅若涵,死了?!”

當年那一面竟是最後一面?

方玲的聲音越發低沉沙啞,搖頭道:“師姐她…已經殺了那個害死漓姐…蘇聖女的意識,她一點錯也沒有,不應該就這麼被師尊殺了。所以…我與駱奕辰設了計策,將師姐送出了九州域。”

“原來如此。”

蘇漓臉上線條溫和了許多,“一邊對恩師無法忘懷,一邊又在違背師尊的意願,你倒是個出奇矛盾的人。”

方玲咬着嘴唇,眼底掠過痛苦之色,表面卻是笑道:“多謝域主誇獎。”

蘇漓微微一笑,“看在你透露這麼多的份上,我會給你換個好點的環境,至少不會像你宗主他們一樣,落得一個凍死的下場。”

聽得蘇漓如此說,方玲臉上反而浮現失望之色,“早知如此,我便不與你說那麼多了。”

蘇漓輕笑一聲,轉身就欲離去,卻聽見背後方玲再次出聲,這一次,聲音異常地沉重。

“小心我師尊。”

呢?

蘇漓轉過頭,只看到方玲低着頭,看不清面孔,繼續說道:“她是一個比玉虛宗太上還要難纏的人,甚至加入玉虛宗也是在算計之中,千萬…小心!”

蘇漓挑了挑眉,“你的師尊,叫什麼?”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

空氣凝滯了片刻,蘇漓轉身消失在冰路盡頭。

她沒有追問,那沒有意義,既然玉虛宗被她輕易得手,便足以證明,方玲的師尊不在宗門內。

轟隆隆——

石門關閉的響動遠遠地傳來,光線暗了下來後,方玲突然揪住胸口,眉心血紅的印記閃爍不斷。

印記閃爍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突然崩滅,方玲只覺得喉嚨血氣上涌,張口噴出一片殷紅。

“呼……”

長吐一口氣,方玲癱軟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大口喘息着。

她不過模糊提醒了一句,便觸動的師尊設在她腦海中的禁制。

“師尊……”

冰天雪地中,長長的嘆息悠久不散。

……

“花顏,我走了。”

蘇漓站在門前,回頭打量了一眼樸素到極致的靜室,“小黑我就留在宗內,這次連續發動數十次夢境,它着實需要休息。”

似乎是聽到了主人的關心,趴在貓窩的小黑貓輕輕喵了一聲。

花顏點了點頭,聲音清澈而堅定,“你放心,家裡有我。”

蘇漓笑了笑,不再言語,轉身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際。

……

荒涼大漠中,烈日高懸,遠遠可見兩道人影,一前一後,在風煙中前行。

忽地,一陣狂風來,捲起風沙撲面而過,蘇不忘一時不查,頓時就被塞了一嘴的沙子。

“呸呸呸!”

蘇不忘一陣亂呸,直起身摸了摸有些干啞的嗓子,無奈道:“方叔,咱們還沒到嗎?”

方淵蒙緊臉上的布,遙遙望向高低起伏,沒有邊際的荒漠,“快了,若是地圖沒有出錯,我們還有兩日就能與裂縫相遇。”

“還要兩日?!”

蘇不忘拉長臉,仰頭無力倒在鬆軟的沙子上,眯眼看着天上散發著熱烈的火紅金烏,“我們都走了整整一個月了,這陰陽域好生特殊,不僅廣闊,護身靈盾居然擋不住沙子。”

方淵坐在一旁,抓起一把熱度極高的沙子,“你若是不疏於修鍊,跨入元嬰後期,這些沙子也不至於擋不住。”

“方叔,您還是人嗎!”

蘇不忘悲憤地一下子坐起來,指着方淵的鼻子控訴起來,

“短短十年,我從金丹初期一下子跨到元嬰中期,您老差點沒我練廢,我容易嘛我?!就這樣,您居然還嫌我慢?!!”

方淵臉色微微板起,“今時不同往日,以前是沒人管你,現在你既然與我為伍,修為就不能落下,難道你想在你娘面前丟臉不成?!”

蘇不忘撓了撓頭,眼中有些迷茫“我娘…這麼多年了,我娘她…真的還活着嗎?”

“一定還活着!”

方淵冷峻的雙眸微微一黯,聲音卻低沉而堅定。

“嗯!”

蘇不忘點了點頭,沉默了一下,又問道:“方叔,你是怎麼知道娘有可能在陰陽域的?我看你聽到‘淋漓居’三個字,臉色就變了,難道和娘有關係?”

他本來想問得更具體些。這些年與方淵同行,他大概猜到這位方叔與娘有關係,但每每問起娘的出身來歷,他都得不到回答。

娘,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出身高貴,還是低賤?

能與如此神秘強大的大叔有關係,總不會是那位“邪帝大人”口中的婢女。

那麼,她是美是丑呢?是胖是瘦?性格是溫和呢,還是強勢呢……

蘇不忘常常這麼想,甚至經常做夢都會夢到一個女子,只是…看不清臉。

方淵聽到“淋漓居”三個字,眼皮子跳了跳,別過頭去。

他該如何回答?

難道該說,那個女子早已逝去一千多年,敵人,便是這全天下的聖宗。殺害你娘的兇手不僅是你爹,連我也是。

這個答案,太過沉重,讓蘇不忘背負了,又有什麼好處?

既然凌離沒有殘忍到告訴他真相,那麼自己…如何忍心?

“方叔你看!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