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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閣,卿如初悶悶的坐在閣窗前,臉色不復平日的明媚。

方才從芸籮院出來,眾人走到小花園就各自散了,卿如初見老夫人面色難看,便跪下認錯,卻遭老夫人一通數落。

宋氏走進屋子,在她對面坐下,道:“初兒跪的腿疼了吧?”

卿如初的目光凝固在虛空一點沉默不語,眼眶中珠淚凝聚,她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委屈。

紫袖在一旁說道:“小花園的路都是鵝卵石鋪的,姑娘的腿肯定跪傷了。老夫人的話也說的太重了,姑娘怎麼不分輕重了,難不成要看着大姑娘把三姑娘打出個好歹不成……”

“住口!”

宋氏冷冷呵斥了一聲,紫袖嚇得一個哆嗦,頓時把剩下的話都吞了回去。宋氏卻沒饒過她,“你這張嘴早晚要給二姑娘惹禍,不如我叫人給你縫了去?”

紫袖撲通一下跪下:“奴婢知錯了,奴婢只是心疼姑娘,夫人繞了奴婢吧……”

“哼,來人,把紫袖拖出去打十個板子,再扣半年的月錢!”

“夫人!您繞了奴婢吧!二姑娘,奴婢都是因為心疼您,您替奴婢說句話呀……”

卿如初這才抬眼,說:“之前府里說大姐姐那些閑話就是從你這傳出去的,到時候祖母知道了也必定要查問你,這會兒受了十個板子,也免得你到時候被攆出去。”

紫袖聞言頓時不說話了,乖乖磕了個頭:“是,奴婢明白了……”十個板子打不死人,況且都是她們院子里的婆子,下手也有輕重,不過丟些臉面,總比到時候被老夫人罰要好。那半年的月前也不是問題,姑娘平時賞她的,比月錢要多多了。

不一會,院子傳來打板子的悶響,還有紫袖嗚嗚咽咽的哭泣聲。

宋氏勻了口氣,將其他人都攆了出去,對卿如初道:“你到底是年紀小,不知變通,眼見事情出了變故,就該及時收手。”

“女兒不懂,為什麼那瓶冰肌玉露會變成藿香膏。”

“要麼是卿如許一早發現,將東西調換了。要麼就是什麼地方出了差錯。”

卿如初猛地抬眼:“她不可能發現,以她的性子,若是發現漁舟偷了冰肌玉露,早就鬧起來了。”

“我也這麼想。”宋氏親手給卿如初塗抹散瘀膏,手勢輕柔,口中的話卻很冷:“只要沒人懷疑咱們,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切都可以從頭盤算,初兒大可不必憂心。”

………………

卿如許回到蘅蕪居,深深呼吸了幾次才將心情平復下來。

蘭舟仔細關了門窗,低聲問:“姑娘,我們該怎麼辦?二姑娘,漁舟,還有方才眾人齊聚的一幕……分明都是有預謀的!”

“你說的沒錯,事情雖小,牽扯的人卻不少……”卿如許痛苦的將食指插入鬢髮,緊緊閉上眼睛。無論是偷取冰肌玉露的漁舟,還是挑起事端又落井下石的卿如初,甚至是任事態發展的宋氏。她們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讓她在府中失寵,失信。

蘭舟見她這般,心裡也很不好受,“奴婢到現在也不敢相信,夫人跟二姑娘會做這樣的事情,可事實擺在眼前……”

卿如許的聲音有些沙啞:“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麼辦?”

蘭舟將聲音壓的極低:“姑娘,奴婢雖然不清楚為什麼,但毫無疑問,她們要害您!您應該把這件事告訴老夫人,或者告訴老爺!”

卿如許緩緩搖頭:“即便弄的人盡皆知,最後也不過是以漁舟偷盜定論。而二妹妹那裡,無論是一開始的爭執,還是後來的通風報信,只要一句‘誤會巧合’便可全部化解。僅僅處置一個小小的漁舟,我們能得到什麼好處?反而打草驚蛇。”

拾舟憤恨不已,跺腳道:“難道就這麼算了?”

卿如初抹掉眼角沁出的眼淚,說:“一開始,我也想打破砂鍋問到底,想問問二妹妹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到底有什麼地方對不住她,她要這麼處心積慮的算計我。可現在,我不覺得將事情鬧大就能得到答案,就讓這件事悄無聲息的過去,我們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從長計議……”這种放長線釣大魚的招數,是她從江凜哪裡學來的。

“那漁舟呢?將她留在姑娘身邊太危險了!”不管是撬鎖,還是將冰肌玉露放入妝奩的事,都讓拾舟心有餘悸。

“放心,從前是敵暗我明,如今是敵明我暗,還怕什麼呢?她就是最好的誘餌,留下她,我們才知道她都對我做過什麼,還會對我做什麼……”卿如許停住腳,叮囑道:“你們記住了,千萬不能露出端倪,免得讓人看出破綻,咱們院子里的人,要一個個盤查,才能知敵我。”

“是,姑娘。”蘭舟小心答道,又說:“方才從芸籮院出來,奴婢見到老夫人身邊的白珠姐姐就順口問了一句,白珠姐姐說,姑娘離開松鶴堂之後,夫人說要讓府中姑娘學着管家,所以三夫人她們都沒離開。過了一會,二姑娘就回了松鶴堂,說您怒氣沖衝去了三姑娘那裡,怕是要不好,讓祖母趕緊去看看。”

這母女兩個,是將一切關節都算計好了。卿如許微微眯起眼睛,“那之前在祖母面前透話的人是誰?”

“是松鶴堂小廚房的周娘子,就是漁舟的娘。早上她端了新做的點心去給老夫人嘗鮮,便說‘大姑娘這會心情不好,吃些甜食定然就好了。老夫人要是覺得好,奴婢就多做些給大姑娘送去’,老夫人一聽您心情不好,當然要問為什麼!周娘子連忙說自己說錯了話,但老夫人已經知道有事,逼問之下,便全說了。”

“因為她手藝好,做的點心姑娘都很喜歡,所以她經常做新鮮的點心給老夫人嘗,再給大姑娘送一份。所以沒人察覺有什麼不對,只覺得她是一時走嘴。如果不是跟在姑娘身邊從頭到尾經歷了一切,奴婢也會認為周娘子只是一時疏忽說漏來往嘴。”

卿如許一皺眉:“周娘子也是服侍祖母多年的老人了,如果漁舟是卿如初的人,那周娘子必定也是……”她心中突然升起濃重的不安,也越發費解。

宋氏管家多年,府里上下沒有一個說她不好的,人心自然有不少都是向著她的,她想將府里經營的鐵桶一塊,收攏幾個下人做她的眼線也是尋常,這是當家主母慣用的御下手段。可各個院子里的下人就不同了。不忠於自己的主子,而為別人辦事,必定是有人特意收買的。

宋氏收買她院子里的人做什麼?又收買祖母院子里的人幹什麼?

如果是為了把控這個家,那這次的事情該如何解釋?所以,原因只可能有一個。

宋氏,一早就有所打算。

卿如許忽然覺得脊背發涼,那股寒意從腳心升起,流向四肢百骸。從小到大,所有人都說宋氏帶她宛如親女,捨不得打罵一句,連卿如初也不如……

“到底什麼才是真的?”她用雙手捂住臉頰,眼淚順着手指的縫隙溢出,冰涼一片。

“姑娘……”蘭舟知道這次的事對她的打擊很大,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相勸,抬眼去看拾舟。

“讓我靜靜的呆一會。”卿如許環抱住手臂趴在桌上,將臉埋在臂彎里,悶悶的說道。

蘭舟和拾舟對視一眼,束手退到一旁安靜的守着她。

卿如許埋在黑暗中,眼淚不停的從眼眶中留下來。

前世的過往一遍遍在她腦海中流淌……

她想起年幼時,祖母曾對她言明:“後母不好當,不敢多說一句生怕落了埋怨,所以小宋氏只能一味的對你好,不過有你父親在,他不會過分的縱容你,祖母也會時時教你明辨是非,你這一生,雖沒有生母在旁,也必定不會比別的女兒家少半分。”

當時她還小,不懂這話的意思,現在想想,祖母早就明明白白告訴了她,小宋氏對她的好,不僅僅是出於姨母的疼愛,還有人倫常情的迫使,一半是真心,一半是給別人看的。

那麼,這一半的真心又有多少是真的呢?

從記事起,小宋氏一直對她百依百順,無微不至,十幾年來成就了賢良淑德的好名聲,得到父親和祖母的認可,她在家裡的地位也日漸根深蒂固,輕易無法動搖……

卿如許猛地抬頭。

是這樣嗎?她是小宋氏俘獲祖母和父親的棋子……

小宋氏對她的好,一半是捧殺,一半是給別人看的!

還有卿如初,借口姐妹情深,在她這裡索取了多少好處?她但凡有想要什麼,不去求宋氏,不去找父親,就來與自己說。自己有的,直接給她,自己沒有的,想辦法也要滿足她。

卿如許不自覺收緊拳頭。

痛苦之後就是憤怒!

她渾身開始不受控制的發抖,她不是聖賢也未曾得道,做不到不動情不發怒。

何況她歷經兩世,上輩子的種種還清晰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