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個女孩子，跟她有着極其相似的容貌，宋鎮國看着這張嫩得掐得出水的少女面孔，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同時又升起了一種要把這些把歪心思打到她身上的人統統趕走的保護慾望，他摸了摸她的頭：

“既然我回來了，那我一定是要好好把那些做白日夢的女人敲醒的。我認可的兒媳婦，從來只有欣嬈一個人。”

黎叔從門口接回了小斯，比起出門時的整潔貴氣，現在的小斯像是無家可歸的孩子一樣，他應該是被人匆匆洗了一個澡，頭髮都還沒有干透，身上穿的衣服也大了一號，極其不合身，看着就可憐兮兮的。

“小少爺回來了……”

看到這樣的小斯，慕晚安鼻子不由得有些酸酸的，雖然小斯仍舊是一副獃獃愣愣的模樣，但是她卻感受到了他的不安、驚嚇還有委屈。

“小斯，沒事了，媽媽再也不會把你弄丟了、再也不會讓別人把你抓走了……”

抱着眼前的孩子，慕晚安有一種錯覺：似乎這樣的親密、這樣的感同身受，是正常的……

“……媽……媽……”

小斯似乎是叫了她的名字，聲音很小，有些斷斷續續，慕晚安驚喜地看着他，眼裡的淚水都還沒有擦掉，他緊緊地牽住了她的衣角，顯然是處於巨大的不安之中，剛剛離開她的懷抱，又把自己埋了進去。

“媽媽在這裡，爸爸也在這裡……我們誰都不會把小斯丟下的。”

抱着小斯，他的小身板在這一刻顯得格外的羸弱，慕晚安摸了摸他手心的溫度，有些涼，趕緊先去洗了個熱水澡，擦乾之後把他塞進了被窩裡面，又讓醫生開了點葯，這才算完。

看到儼然受到了極大驚嚇的兒子，宋秉爵也有些心疼，尤其是回來時小斯身上那件不合身的衣服、還帶着濕氣的頭髮……

“如果再來這麼一次，我只怕是要瘋掉了。”

忙完這些之後，慕晚安有些身心俱疲地坐在了沙發上，平時這個時候她一般是要看一點公司里的案子的，但是眼下她心亂如麻，根本沒有辦法去做那些。

“老爺子那邊，我會盡量處理好。”

這次的事情，實在是宋鎮國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他回國之前在“龍宮”內部偽造了一起混亂，直到今天上午他才得知消息——也正是藉著他不在的這段時間，他派人帶走了小斯。

“我很難想象，小斯在他心裡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其實最難受的還是這一點，慕晚安握緊了手裡的水杯，頭低垂着，任誰都能看得出她現在情緒不高：

“我希望小斯能擁有一個健全的家庭，有很多很多人愛着他……但是現在看來，這一切沒有我想象中那麼順利。”

“也許他得不到很多人的愛，但是，我們會始終愛着他，不是嗎？”

面對這樣的她，宋秉爵竟然感到了和多年前一樣的無力感，他把她握得緊緊的手掰開，迫使她抬起頭看自己，他看到她臉上斑駁的淚痕，聲音竟有些發澀：

“晚晚……這樣的事情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我保證。”

“我沒有怪你，相反，我更怪我自己。”

不知道該怎樣說，慕晚安使勁把臉上的淚水擦乾淨了，她露出了一個實在不怎麼開朗的笑容：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碰到小斯的事情我就沒辦法冷靜。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是不是有病，仔細想一想我和小斯認識也沒有太久，怎麼會、怎麼會這麼……”

說到這裡，她自嘲地笑了笑，“難道我是傳說中的聖母？可是，也只有對小斯我才會這樣……”

聽她在這裡幾近殘忍地剖白着自己的心思，宋秉爵眼神複雜，他以前從來不相信所謂的“血緣感應”，但是在晚晚身上出現的，卻似乎佐證了。

“你不要多想，小斯……你一直照顧小斯，相處的時間又多，會有這樣的感覺是正常的。”

這番話說得有些艱難，宋秉爵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難道他要告訴她，小斯……其實就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嗎？

猶豫半晌，宋秉爵轉頭說起了另外的一個故事，他嗓子有些發澀，卻還是道：

“有時候，親人不一定就是親人，你和小斯雖然從前沒有交集，但是有了這段時間的相處，你們還是有一定的感情的。

我想告訴你一個故事，有關我的父母。”

“你的父母？”

不由得重複了一遍，慕晚安從沒聽他提起過自己的家庭，她也只知道他的父親，至於他母親的消息，她一概不知。

“是的。”

他的眸子里有着顯而易見的沉痛之意，面上卻還是輕鬆地道：

“我的母親姓宋。她是宋家的獨生女，從小也是嬌生慣養長大。”

“你母親也姓宋？”

很少有父母都是同一姓氏的，很多地方還保持着“同姓不婚”的習俗，慕晚安不由得有些奇怪。

“的確不是偶然。”

想起自己的家庭，宋秉爵臉上露出了些許諷刺的神情，他冷冷一笑：

“那個時候，追求我母親的人不計其數。宋鎮國那個時候還不姓宋，他那個時候應該要叫，趙鎮國。”

看到她臉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宋秉爵緩緩地道：

“那個時候趙鎮國還只是剛進宋氏集團工作的員工，他工作能力出眾，很快就成為了外公身邊的得力助手。他也是在這個時候，知道了外公寵到天上的那個獨生女。”

故事到這裡，宋秉爵都覺得不可思議，他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什麼那個極其嬌氣的母親，竟然還真的愛上了這麼一個普通的男人。

“這個故事聽起來很俗套是不是？他為了表示對她的愛，不惜答應了外公的請求，改變了自己的姓氏。我的母親也越發堅定了要跟他在一起的念頭，最後，他獲得了自己想要的一切。財富、地位、權力……也許很多人拼盡一生都不能得到的東西，他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得到了。”

“然後呢？他們真的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嗎？”

對於這樣目的不純的結合，慕晚安有些懷疑，她嘆了一口氣，“我總是覺得，這樣不以真心對待，是走不遠的。”

“對於我母親來說，她可能過了幾年幸福的生活吧？”

想起母親留下來的日記，宋秉爵越想越覺得她可憐，他嘆了一口氣：

“如果這個男人肯騙她一輩子，那她也算是善始善終。只是，他後來不肯繼續騙她了。”

“這又是為什麼？既然是假的……”

出現了這樣的轉折，慕晚安覺得有些疑惑，她很不解：

“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是正常的。”

她沒有經歷過這樣充滿謊言和利用的感情，宋秉爵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她含着金湯匙出生，從來只有別人愛她不得，而她第一次愛上了一個人，卻發現這一切都是假的……她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最後自殺了。”

“……請節哀。”

他的臉上難得出現了這麼沉痛的表情，慕晚安知道他從來都是將情緒掩藏起來，這麼外露的時候極其少見，也只能說明，這是他長久以來的一件心事。

“逝者已矣，你不要太過傷心了。我相信，阿姨的在天之靈也不會想看到你這麼傷心。”

“我並不傷心。”

嘲諷一笑，宋秉爵唇邊有着冷意，“只不過，從那個時候我就明白了一件事，像宋鎮國這樣的人，永遠沒有感情。他的眼裡第一看到的，從來都是金錢和權力，所想要的，也是將利益最大化。”

“也許他只是不擅長表達自己……”

儘管她也不喜歡宋老爺子，但是畢竟他是宋秉爵的父親，兩人之間有着斬不斷的血緣關係，慕晚安也不能說什麼。

“也許？沒有這種也許。”

宋秉爵轉頭看着她，他的眼裡有着認真：

“我把這個故事說給你聽，不是為了在你這裡博同情，也不是想要藉此來作為增加我們感情的籌碼。而是想要告訴你，人心是一種捉摸不透的東西，有的人即使是對相濡以沫、一直提攜的親人，也是毫不留情心狠手辣；有的人只認識了短短几天，就能一見如故。你和小斯，也許就是這第二種情況。”

“也許吧……”

雖然還是覺得怪怪的，但是眼下他這麼說了，慕晚安也只能點頭，一時之間，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兩人久久的沉默之後，她率先起身：

“我去看看小斯怎麼樣了，他回來的時候頭髮都沒吹乾，手腳也是冰涼的。你也不要再在這裡久坐，早點休息吧。”

“好。我陪你一起去看看他。”

一方面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另一方面，宋秉爵也的確有點擔心小斯，他今天回來的時候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看得她心裡都揪了起來。

兩個人一起去了小斯的卧室，小小的床頭燈折射下來溫暖的燈光，一隻小手從被窩裡伸着，慕晚安走近幾步，一張睡得正熟的小臉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