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時歡腦袋有些昏沉，但再遲鈍，她也感覺到了車內氣氛的不對勁，確切的說，是坐在她身旁男人的不對勁。
沉着張臉，看着有點兒臭。
奇怪。
她睜眼的時候記得他沒這樣啊。
慕時歡看了他一眼。
男人沒看她，也沒說話，修長手指始終在鍵盤上飛快移動，屏幕上那些東西，她看不懂。
“厲憬衍……”她叫他。
男人沒應。
“厲憬衍……”
還是沒應。
慕時歡不免有些生氣。
他都沒有看她。
混蛋呀。
也不知怎麼的，怒從心起，慕時歡瞥了眼他的電腦屏幕，伸手一下將它遮擋。
“厲憬衍！”
厲憬衍停下動作，像是才感覺到她的脾氣似的，看向她。
那眼神，幽暗如深海，怎麼也看不透。
慕時歡莫名有點兒委屈。
“你幹嘛呀，”不自覺嬌嗔瞪他一眼，她控訴，“不是你要帶我出來的？帶出來了一句話都沒有，你再不說話我不去了！”
越說越氣，她作勢轉頭對駕駛座的高一說：“停車！”
高一：“……”
悄悄加速，順便放下了隔板。
慕時歡：“……”
氣不過，她索性又瞪了男人一眼。
眸底暗潮翻湧最後悄然褪去，厲憬衍望着她淡淡開腔：“有沒有什麼要說的？”
慕時歡一怔。
難道……
他是在生氣自己沒有關心他？
慕時歡眨了眨眼，一時忘了剛剛自己的怒氣，試探着問：“出差不順利么？”
薄唇微抿，厲憬衍睨着她，沒作聲。
不是？
慕時歡微微蹙眉。
“你要帶我去哪？”她再問。
厲憬衍神色似乎淡了幾分。
“再好好想想。”他沒有提醒。
慕時歡：“……”
她開始努力回想，餘光無意間被高一放下的擋板……
“厲念淮？”她盯着他，試探地拋出那個不怎麼喜歡的名字。
四目相對。
厲憬衍目光沉沉，暗得猶如傾倒的墨汁。
這一下，慕時歡明白了。
她猜對了。
昨晚被厲念淮攪亂的心情在下一秒重新回來，她望着男人，幾番猶豫後，最終還是問出了口：“他說……我失蹤前做了對不起你不能原諒的事，是……真的還是假的？他在騙我，對么？”
事關從前，無論牽扯的是什麼，慕時歡都是緊張的，畢竟那是自己的曾經，她沒辦法無動於衷，更何況，事關她和厲憬衍。
她太緊張，以至於手指緊攥到了一塊都沒有察覺。
但厲憬衍發現了。
“厲憬衍……”
“是，”他掀唇，平靜地說，“當初你的確對我做了不能原諒的事。”
他的語氣平淡，甚至可以說是漫不經心，輕描淡寫到彷彿訴說的每個字都和自己無關。
慕時歡卻是呼吸一滯。
“什麼事？！”她想也沒想追問。
男人沒回答。
慕時歡急了，心跳忽然加快。
“厲憬衍！你說呀！”她半撒嬌半威脅。厲憬衍哼了聲，淡淡睨她一眼：“自己想。”
“可我失憶了！”慕時歡幾乎是脫口而出。
話落，她卻是一愣。
因為她想到了高芷曼怪她的那句話，忽然間，彷彿用在這裡也適合——
“失憶了就能抹掉一切？拋卻苦痛活得沒心沒肺肆無忌憚？”
她怔住。
緊接着，一股難以形容的情緒噴涌而出將她包圍，混合著低燒的難受一起將她折磨。
慕時歡垂下了眸。
“我……”
手，倏地被握住，不等她反應過來，她被男人拽入胸膛。
“又在胡思亂想什麼？”男人不悅中似乎帶了點兒無奈的聲音從頭頂落下。
慕時歡身體微僵。
她想否認：“我沒……”
下顎被捏住，下一秒，她被迫仰起臉蛋和男人對視。
厲憬衍似怒非笑：“真對不起我，你以為我會輕易原諒你？嗯？”
慕時歡……搖頭。
“用嘴說。”厲憬衍淡聲威脅。
慕時歡：“……”
“……不會？”想着他之前對自己錙銖必較的樣子，她試探着回答。
指腹摩挲着她的肌膚，厲憬衍哼笑。
被他這麼看着，慕時歡只覺有點兒不好意思。
“那你告訴我啊……”她不自覺撒嬌，“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我好心裡有數啊。”
想了想，她得寸進尺：“不然你把兩年前的事一起告訴我，好不好？”
“不好，自己想。”
乾脆利落的拒絕。
慕時歡：“……”
她就知道會這樣。
“……哦。”嘟嘴，她鬱悶地應了聲，心裡頓時對這個男人生出不少負罪感。
瞥見她的神情，一抹暗色自厲憬衍眼底一閃而逝。
“以後再見厲念淮，不用搭理，他的話一個字都不用信。”他沒什麼情緒起伏地說。
慕時歡懨懨點頭。
“哦……”
厲憬衍低眸睨她，眸色悄然變暗了幾度：“還有什麼要跟我講？”停頓了下，他語氣平靜地補了句，“除了慕家的事。”
自己的手還撐在他胸膛上，掌心下是他強而有力的心跳。
慕時歡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
他的奇怪的確來源於她，他一直在問她有沒有要說的，似乎在給她主動提及的機會。
要說的……
慕時歡心驀地一跳，她忽然想到了賀嘉煥那封信上的內容。
難道……
她猶豫了。
他應該不知道吧？
咬着唇，慕時歡糾結。
沒曾想……
“情書收得開心么？厲太太。”
淡漠的一句當頭砸下。
慕時歡身體一僵。
“我……嘶！”
唇，被重重咬了口。
猝不及防。
疼。
“厲憬衍！”慕時歡委屈，生氣瞪他。
厲憬衍冷哼了聲，再捏住她的下顎：“我是怎麼警告你的？嗯？當時答應的好好的，轉頭收他的情書？厲太太，當我死了么？”
他手上其實並沒有用多大的力道，他的神色也是淡淡的，眉目間更是一絲波瀾都沒有，但就是渾身上下寫着“不爽”兩字。
不爽……當這兩個字冒出來的時候，慕時歡一個激靈，回神清醒。
她回看他。
“看什麼？”厲憬衍冷聲道。
慕時歡更確定了，而由這份確定掀起的小小雀
躍一下將她先前因他的話而起的愧疚壓下。
“厲憬衍……”她索性更貼緊他，單手摟過他的脖子，又在他懷裡蹭了蹭後才看向他，“厲憬衍，你這是在……吃醋么？”
厲憬衍低眸。
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匯。
他要笑不笑：“你覺得我在吃醋？”
慕時歡點頭如搗蒜：“對啊……”
“想多了。”厲憬衍潑冷水。
“哦……”慕時歡拖長了音調，“那你不爽什麼？”
“沒有。”
“那你說什麼情書？還說什麼把你當死了？”
厲憬衍額角突的跳了下。
“轉移話題？”他故意用力捏了下她的下顎。
慕時歡無辜搖頭：“沒有啊，”摟着他脖子的手下移覆上他的手，她哼了聲，“厲憬衍你這個男人真是悶騷又彆扭又毒舌。”
“慕時歡。”
慕時歡忍不住翹了翹唇，不自覺放柔嗓音像是在哄：“我會找他說清楚的，我不喜歡也不可能喜歡他，我只喜歡你啊。”
說話間，她的另一隻手在他摸上了他的左心房調皮地戳了戳，她的雙眸則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然而男人神色依舊沒有任何變化，高深莫測情緒難辨，根本看不透他在想什麼，哪怕她忍着加速的心跳錶了白。
等了幾秒……
“厲憬衍！你說話啊。”慕時歡佯怒瞪他。
“說什麼？”
“……”
慕時歡發誓，她真的生氣了。
手不再在他胸膛上作亂，她猛地抽回，作勢還要離他遠遠的。
然而手腕被扼住，她動彈不得。
“厲憬衍！”
眸色暗而沉，厲憬衍開腔，語調很淡：“確定是喜歡不是害怕？”
莫名其妙的一句。
慕時歡張口就要反駁，卻在話到嘴邊的剎那反應了過來——
他看到賀嘉煥給她的那封信了。
不然，就算是高一高二彙報也只可能是知曉賀嘉煥托宋歌給了她一封信，而不會連信的內容，所謂“情書”也知曉，更不會……問她這話。
她想到了睜眼看到他時，自己那一剎那的迷茫慌亂。
或許，他便是在那時就捕捉到了，然後在她去衣帽間時看到了那封昨晚因為太過震驚而沒有來得及收好的信。
睫毛撲閃，慕時歡對上他的視線。
“……你看到了？”她小聲地問。
男人沒回答，只是看着她。
顯然，她問了句廢話。
慕時歡無意識地咬了咬唇，腦中在同一時間想到了那封信的內容。
賀嘉煥告狀說，昨天早上厲憬衍故意把他帶去一個地方，當著他的面收拾了一個男人，手段毒辣，讓人膽顫心驚，要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他還說，厲憬衍用軍刀刺傷了那個男人，還挑斷了他一隻手的手筋，說那個男人凄厲的慘叫聲讓人直打哆嗦，慘的簡直無法形容。
“他說的……”
“怕了么？”
她聽到男人語氣薄涼的問。
慕時歡一怔，下意識抬頭看他。
男人臉廓線條堅毅，無端給人一種陰暗戰慄的錯覺，而那股陰暗彷彿是從他骨子裡生出的。
有些陌生。
“不是害怕了，確定還要喜歡？”指腹撫上她的臉頰，厲憬衍神色沉暗地問。
而他的心底，彷彿有東西在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