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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問天點了劉燁身上幾處重要穴位,使她呈現假死狀態,以阻止她吵鬧生事。劉燁的體溫趨於冰涼,心跳脈搏微弱地幾不可聞,圖奇棠原本就在擔心劉燁可能遭到莫問天的毒手,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看到她這個樣子,再難保持冷靜,與莫問天廝打起來。

而今圖奇棠被莫問天打昏過去,劉燁卻緩緩“活”過來,她的身體還很僵硬難以動彈,只能勉強睜開雙眼。但在她“睡着”的時候,意識仍是清醒的,她聽得見圖奇棠發自肺腑的表白,聽得見他在傷心哭泣,聽得見他與莫問天的爭執,還有,隱藏在他心裡夢魘般的過去。

原來,他就是息陵教的教主,明月聖女的兒子,雖然他欺騙了她,但她也沒問過他與息陵教的關係。他是息陵教的教主,也是安息的王子,這層身份是真實的。如果說圖奇棠之前的示愛都有矯情造作之嫌,今日他這番哭訴確實令人感動。

劉燁為愛所傷,不再輕易交出自己的感情,但不代表她就是鐵石心腸的人。她和圖奇棠在爭執中相識,在猜忌中相知,或許她還沒有愛上他,目前為止還是圖奇棠在單方面付出,但劉燁自己也不能肯定將來會不會愛上他。

女人容易感動,尤其是被真心專情的男人感動,哪個女人不渴望擁有一份真摯的感情,哪個女人不想成為對方心目中的唯一。三心二意的愛使人心傷,搖擺不定的情令人神傷,全心全意愛着一個人是世間最浪漫的事情,只是,這種情意可遇不可求。

從不曉得,圖奇棠風光的外表下,竟然藏着難以磨滅的痛苦烙印,他的母親未必就是不愛他的,但她愛的方式很不同,為了把他培育成她想象中的人,強迫他做了許多他不願意做的事,甚至一次次把他推向死亡邊緣。

不敢想象,如果圖奇棠禁不住重重考驗,是否也就沒有現在的安息王子了。他若是沒有達到他母親的要求,她是否也不會憐惜他的離去。明月聖女無疑是狠心的,即使冒着失去他的危險,也要實現她的抱負。這樣的女人有沒有愛,不得而知,圖奇棠對她來說,究竟是血肉至親還是任她擺布的棋子,亦不得知。

劉燁同情圖奇棠的遭遇,他擁有深厚的功力,因為他禁受住各種殘酷的考驗,以及普通人想都想不到的恐怖遭遇。圖奇棠任性無禮,其實他只是缺愛,圖奇棠糾纏不休,其實他只是想得到愛。

劉燁自問對他一點兒都不好,而他竟然願意為她殉情,捨棄世間的一切絕不是易事,尤其像他這般地位的人,他沒有愛,卻有世人嚮往的榮華富貴,操控千萬人的權勢。對一般人而言,只要可以擁有這些,哪怕沒有愛也無妨吧!

“……燁兒走了,我沒有任何留戀,我要為燁兒做一個有人性的人……”

做個有人性的人,圖奇棠並不是無藥可救,縱使他撒謊欺騙,做了許多壞事,他仍是個有心向善的人。過去無法更改,要他面對不堪的自己需要很大勇氣,他能有勇氣正視自己,有改變的決心,上天也會給他機會的。

圖奇棠在她身邊倒下,劉燁不知道他有沒有受傷,擔憂的淚水湧出眼眶,沿着光潔的臉頰流下,她想要轉頭看看他,無奈脖子像是打了石膏,根本動不了。

看見劉燁睜開了眼睛,晶瑩在淚水潸潸而下,南聖女心有憐惜,連忙俯身過去,詢問她的身體狀況。

“公主,感覺好些了么?毒蠍子已經給你解開穴道,你現在還有哪兒不舒服,哦,你看我太心急了,你剛剛解穴,身體還在慢慢恢復,可能連話也說不出吧!”南聖女鼻子發酸,擁着昏迷的圖奇棠,再次落下辛酸的淚水。

“毒蠍子,你只解開穴道有什麼用,公主的身體嬌弱,她禁不住這番折騰,你快想辦法讓她復原!”南聖女幽怨地瞪着杵在窗前發愣的莫問天。

莫問天搖搖頭走出去,淡淡地說:“無礙,無礙,睡一晚就沒事了。你們睡吧,我要出去走走。”

“這死蠍子……”南聖女恨不能拔下他一層皮,可是現在她還不能跟他拚命,圖奇棠和劉燁都需要她來照顧。

南聖女將圖奇棠拖到床邊的矮榻上,撣撣微微潮濕的草墊,解下自己的披風撲上去,小心翼翼地把他放上去。伸手試探下他額頭的溫度,又為他把了脈,看他的身體還能撐得住,這才鬆了口氣。

劉燁躺在床上,淚眼模糊地看着昏迷過去的圖奇棠,心裡百感交集,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南聖女回頭看她一眼,略顯尷尬地笑了笑,起身倒杯茶水,將她扶起來遞到她唇邊,柔聲道:“來,喝點水。”

劉燁順從地喝了幾口水,感覺舒服了些,感激地看着她,表示謝意。南聖女那雙翡翠眸子很是好看,以前她只覺得詭異,卻沒發覺她也有柔情的一面。

興許是猜到她在想什麼,南聖女放下水杯,輕輕把她放回床上,攏了攏她耳邊的碎發,醞釀著該說些什麼。

許久,南聖女輕嘆了聲,說道:“公主,你我素無冤讎,只是各為其主,之前如有得罪之處,還請公主多多包涵。”

劉燁努力擠出一抹微笑,她不怪她,世上本就沒有永遠的敵人,有什麼心結解不開呢!

南聖女欣慰地笑笑:“謝謝你肯原諒我。”

說著,她又看了眼圖奇棠,感慨道:“難怪教主對你情有獨鍾,你確實與眾不同,跟我們這種人很不一樣。”

南聖女的語氣無限蒼涼,分明是二十上下的年紀,還很年輕,她卻像是歷盡滄桑。

劉燁不喜歡她把自己說得如此不堪,想安慰幾句又發不出聲音,着急地盯着她看,想告訴她不要氣餒,現在開始從善還來得及。

南聖女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是的,已經發生的事,就算是神也改變不了,只是,不知道神肯不肯寬恕我骯髒的靈魂。公主,毒蠍子把你抓來並不是息陵教的命令,而是他自作主張,剛才聽他和教主的對話,他好像弄錯了,他以為教主是他的……”

南聖女苦笑兩聲,艱難地繼續說道:“他以為教主是他和明月聖女的兒子,不過,看起來應該不是呢!但也有可能教主不願意承認,你看,他連承認明月聖女是他娘親都這麼難,又怎麼輕易說出誰是他的父親。”

“其實,教主也是最近才知道明月聖女是他的娘親,如果從小就知道,他也不會這麼恨她。你還不知道吧,息陵教各大聖壇的聖女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而且絕大多數是從小訓練的。想要進入總聖壇更是難上加難啊,當初我們一百多個孩子都是明月聖女親自挑選送上山的,記得那時我才六歲,爹娘死於戰亂,唯一的弟弟也失散了,明月聖女告訴我,只有學會本領成為強者,才能保護想要保護的人。”

“她說得沒錯,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人,又有什麼能耐保護身邊人呢!我抱着這個信念上山,不管多苦多難都咬牙堅持下來,看着同伴一個個離開,我好怕自己有一天也會死於試煉。要是我死了,我就再也見不到弟弟,也沒臉面去見爹娘。所以我不能死,無論如何我都要活下去。”

說到這兒,南聖女解開衣襟給劉燁看,白皙的肌膚布滿了深深淺淺的傷痕,其中有道十公分長的褐色傷痕格外觸目驚心,像是一隻猙獰的魔爪穿透她的身體留下的傷口。經歷了這些,她能活下來真是奇蹟。

劉燁緊鎖着眉,難以想象她經歷的一切有多麼可怕。

南聖女從容地系好衣帶,略帶歉意地說:“是不是嚇到你了?”

劉燁用力搖頭,南聖女淡淡一笑:“與我相比,教主受到的試煉更為殘酷,他是我們之中唯一去過刀山火海的人。我還想活下來,我去不了那種地方,雖說他是明月聖女的兒子,但他當上教主確是實至名歸,沒有人敢質疑他的實力。”

“明月聖女是怎樣的人,你可能還不清楚,她絕不是習慣容忍的人,在她眼裡,息陵教比什麼都重要。但就是這樣的人,不僅容忍教主的肆意妄為,還默默地為他付出。可見,她心中有愧,愧疚到無條件容忍他的放肆。”

“我一直感覺他們之間有非同尋常的關係,世人都知道明月聖女冷酷無情,但我卻不止一次發現她趁教主的睡着的時候,偷偷為他敷藥。尤其是教主長大以後,他的樣子簡直就跟明月聖女是一樣的,凡是見過他們的人,都會覺得他們有關係。”

“有人猜測他們是母子,明月聖女從未出面澄清,圖奇棠成為教主之後,知道了許多息陵教的秘密,才會推斷出來的吧!於是,教主性情大變,他堅持離開息陵教實屬大逆不道,明月聖女非但沒有指責,反而順從了他的意思,不僅幫他鋪平道路,還讓他成為了安息王子。”

南聖女說這麼多有些倦了,但劉燁知道她的用意,她希望圖奇棠可以得到他想要的愛。也許,劉燁可以理解圖奇棠的心情,狠心對待自己的人若是別人,尚且還能釋然,沒想到到頭來卻發現那個人根本不是不相干的,而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任誰都很難接受。

南聖女低頭打量着劉燁,柔聲道:“對不起,讓你聽這些陰暗的事情,公主,如果可以的話,你能不能給他一個機會?他是說到做到的人,他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劉燁不知如何回應,幸好現在無法開口說話,不然,她恐怕說不出肯定的答案,她需要時間看清自己的心。

南聖女為她掖好被子,依然柔聲細語:“睡吧,有些事是水到渠成的,急不得。”

劉燁感激南聖女,看了看睡容平和的圖奇棠,輕輕閉上了眼睛,人的心意是會變的,也許明天,就會不一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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