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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隊行至龜茲已是傍晚,比預定的時間晚了一個多時辰,先行趕赴龜茲的安息使者仍未露面,也不清楚他有沒有到達都城,通知龜茲王室安息王子和解憂公主來訪。

使者遲遲沒有來報,眼前城門緊閉,看樣子是不打算放他們進去的。圖奇棠派出去的使者辦事不利,他覺得很沒有面子,不等師中催促,再派侍從去找看守城門的侍衛商量。

劉燁等人動身之前,已經給龜茲王室去了封信,按理說不會不給這個面子。雖說沒有收到回信,但烏孫、安息與龜茲的關係一向良好,就算實現沒有打過招呼,也不能將他們拒之門外吧!

圖奇棠的隨身侍從去了很久還沒回來,就像那個不知去向的使者一樣,圖奇棠的眉頭越皺越深,耐性也快到達極致了。想他堂堂王子殿下,無論去哪兒都能享受至高的待遇,根本沒人敢怠慢他。

夜幕降臨,城門下的風小了很多,但黃沙刮在臉上的滋味還是不好受的。劉燁和馮嫽給兩個孩子吃過東西,哄他們睡下了,眼看城門關得緊實,心想今晚恐怕得在馬車裡度過了。

“安息王子不是派使者先進城了嗎?怎麼連個給咱們開城門的人都沒有?”清靈坐了一天的馬車,渾身上下沒有一處舒服的地方,“對了,公主也給他們寫過信啊,呦嗬,龜茲王室的架子這麼大啊,壓根不把安息和烏孫放在眼裡哪!公主去信不回,王子的使者不見!公主,你給你皇叔說一聲,派來漢軍將龜茲夷為平地……”

馮嫽瞥她一眼,嗔道:“越說越離譜,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狀況,怎麼能怪人家龜茲王室呢!說不定他們沒有收到公主的信,也沒見到王子的使者,沒弄清楚狀況就打打殺殺,傳出去反而要怪公主驕縱……”

“是,是,我又魯莽了,知道了,你別再說了。”清靈煩躁地打斷她的話,甩甩頭又道,“不過哪有這麼邪門的事兒,信沒收到也就算了,誰知道路上出了啥事。可是,那個使者今天一大早就奔過去,難道他也在半道上出意外了?”

聽到馬車外有動靜,劉燁揮下手,示意她們不要出聲,撩起車簾看去,原來是圖奇棠的侍從回來了。圖奇棠和師中聽那侍從說話,兩人不停問他,聽不到究竟在討論什麼。

“也許,真有什麼意外!”劉燁若有所思地說,兩千多年前的時代沒有無線電和寬帶,信息本來就不靈通,西域遼闊荒蕪,狂風黃沙肆虐,若是發生意外也不奇怪。

進不了城,常惠也很着急,他們大男人在荒郊野林露宿倒沒什麼,但總不能讓女人孩子在城外過夜。抬眼看向龜茲的城牆,約莫兩人高的黃土牆擋不住他,但他要是衝過去,人家還以為有刺客來了。城牆從東到西足有十幾丈,一直延伸到深山裡去,清冷的月光籠罩着隨風擺動的重重樹影,將他們腳下的黃土地鍍上一層銀色。遠處時不時傳來刺耳的鳥叫,聽起來像烏鴉報喪,很不吉利。

“公主,翁主和趙公子都睡了嗎?”常惠手握劍柄靠近馬車,看見劉燁向外張望,以為她在害怕,想安慰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想了半天還是從孩子們聊起。

“嗯,他們睡了。”劉燁留意到常惠的目光閃爍不定,想看看車廂里的馮嫽,又怕自己的舉止太輕浮,躲閃着不敢看。

“小嫽姐姐,我們下車走動走動吧!”劉燁做個順水人情,讓常惠與馮嫽見面,好讓他放下心來。

“好啊,好啊,坐這麼久,腰都快斷了呢!”清靈掀起帘子,拉着馮嫽的胳膊,將她拽下馬車,帶到常惠面前。

常惠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兒,不由臉一紅,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傻傻地笑了笑。馮嫽看他笨拙的樣子,忍不住輕笑了聲,這人牛高馬大,長相也挺凶,沒想到為人這麼有趣。想到他們之間曾有婚約,而她現在還記不得他,覺得自己不能笑他,連忙收斂笑容。

從夜幕中走來的葯葫蘆倒背雙手,指着搖頭晃腦的清靈,輕斥道:“你這丫頭,又頑皮了吧,當初不叫你下山,你可倒好,自個兒跑走了,連祖父的話都不聽。”

清靈吐吐舌,上前挽住葯葫蘆,撒嬌道:“哪有啊,哪有不聽祖父的話,我可沒頑皮哦,我是在活動筋骨,不信你問公主和小嫽!”

“唉,真拿你沒辦法,都到了嫁人的年紀,還是這麼沒大沒小不知分寸。”葯葫蘆看了眼不遠處的師中,頗為遺憾地搖頭嘆道,“你這丫頭那麼不討人喜歡,什麼時候才能嫁出去喲!”

清靈不服氣地撅起嘴,放開藥葫蘆的手,想去四處轉一轉。葯葫蘆一把拉住她,小眼一瞪:“想去哪兒,給我回來,老實待着。”

“我,我走一走不行哪!”清靈的小嘴都快撅到天上去了。

“不行!”葯葫蘆答得斬釘截鐵。

“哼!”清靈氣鼓鼓地鑽進馬車裡,乾脆哪兒都不去了。

劉燁看出葯葫蘆的臉色不太對勁兒,問道:“老葫蘆,你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我好得很。”葯葫蘆轉身看向茫茫黑夜,神色陰沉,壓低聲音道,“這地方有問題。”

“有問題?”劉燁沿着他的視線看去,看不出有什麼問題。

馮嫽和常惠跟着看了會兒,難以理解地問:“怎麼了?沒什麼啊!”

葯葫蘆微微眯起眼睛:“有邪氣!”

劉燁想起圖奇棠跟她說過的話,不由打個寒顫,難道世上真有妖魔鬼怪么!這時,師中走了過來,向葯葫蘆施個禮,神情凝重地看着劉燁:“我們來的不是時候啊!看守城門的侍衛不相信我們的身份,無論如何不肯開城門。”

常惠急了:“公主給龜茲王室寫過信,還有,安息的使者……”

師中搖搖頭:“好像他們沒有收到任何信息。”

“那、那怎麼辦?都來到這兒了,難不成連門都沒進就回去么?”常惠攤開雙手,指着那道城牆,叫道,“我去,我去打開城門,我就不信龜茲國王敢說個不字。”

“這座小鎮距離龜茲都城還有一段距離,他們答應等天亮後去都城通報,國王下令之前,我們只能在城外等。”

“為什麼?讓我們進去等不行嗎?糙老爺們怎麼都好對付,女人孩子不能遭罪啊!得,我看安息的那幫人都不辦事,還是我去說吧!”

師中攔住常惠,道:“你去只會越說越亂,那些人說不通的,我們要是硬要進城,非得打起來不可。”

“打就打唄,誰怕他們啊!”

“常將軍,稍安勿躁,你聽我說。”師中摩挲着下巴,像是有什麼難以啟齒的事,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

“圖奇棠的侍從找龜茲侍衛商量,聽說了一些很邪門的事。最近鎮里的孩子接連死去,不僅是出生不久的嬰兒,十歲以下的孩子都有。這些孩子大多健康,死之前沒有任何徵兆,死的時候都是哭喊一夜,不等天亮就沒了。孩子的爹娘請遍所有大夫也看不出病因,死的孩子越來越多,現在他們都堅信是惡鬼索魂。別說是晚上,就連白天也不肯放外人進去的。”

常惠聽得一愣一愣的,好笑地說:“惡鬼索魂?哪有什麼惡鬼啊!這些人真愚昧,肯定是吃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或是有瘟疫!

葯葫蘆不屑地瞪他:“不幹凈的東西能吃死人嗎?孩子死於瘟疫,大人們還能好好的?你才愚昧!”

常惠扁扁嘴不說話了,劉燁想了想,道:“既然他們認定這個理,我們爭辯也沒用的,那就等等吧!”

師中點頭:“今晚委屈公主在車上過夜了。”

劉燁不以為意地笑笑:“你們輪換着休息,不要累着自己。”

馮嫽扶劉燁上車,清靈聽到他們的對話,睡意全無,憂心忡忡地看着少夫和趙子卿,說:“公主,天亮以後我們還是回去吧,鎮里可能真有吃小孩的妖怪。”

“清靈,你又在胡說,哪來什麼妖怪?你平時膽子不是挺大的么!”馮嫽為兩個孩子蓋好被子,“幸好他們都睡著了,要是被你的胡言亂語嚇到怎麼辦。”

“我才不怕,我這麼說,還不是為了他們兩個!”清靈扭頭看向劉燁,“公主,我這不是危言聳聽,有些事情確實很邪門,不是你不相信就不會發生,好吧,你們不聽我的,祖父的話你們總該信吧!你們去問問他,相不相信鎮里孩子的死是邪事?”

馮嫽親耳聽到葯葫蘆說周圍有邪氣,深更半夜她不想執着這個問題,躺下來擁着兩個孩子:“好了,睡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是啊,明天再說吧!”劉燁拍拍清靈的手,安撫道,“現在這個時候,也問不出什麼,別想了。”

清靈嘆口氣,遇見這種事,她別想睡安穩覺了。劉燁也沒躺下,車廂擁擠不說,她確實也睡不着,兩人相對盤腿坐着閉目養神。

劉燁的眼皮越來越沉,剛要睡着,一聲凄厲的慘叫像利刃般戳中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