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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茗幾乎沒什麼家人,只有一位親姑姑,偶爾還有些來往。她姑姑是個樸實的農家婦人,因為不識字,所以鮮少進城,偶爾託人捎來住在城郊,隻言片語,也大多是管春茗借銀子打飢荒。

春茗對生活清貧的姑姑沒什麼感情,對窩囊無能的姑父更是沒有什麼好感。所以,如今她雖然許了人家,但卻不準備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們。

她是被姑姑賣出來的,所以,打從離開的那一天開始,她就沒想過要回去。

春茗服侍沈月塵吃過了早飯後,便紅着一張臉,過來和她說話兒,似乎想要知道一下男方的意思如何?

雖然她自己也臊得慌,但還是想要知道一下朱三斤的意思。

沈月塵含笑道:“我已經和大爺說過了,今兒讓三斤過來一趟,你若是覺得害羞,就躲到屏風後面去,且看看他是怎麼說的?”

春茗臉紅道:“奴婢……奴婢心裡還是有點沒底兒,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嫌棄奴婢。”

沈月塵淡淡一笑,輕輕地搖了搖頭。

憑她的樣貌和姿色,朱三斤能娶到她,是他的福氣。而且,他的出身也不高,更加沒有挑三揀四地道理了。

春茗憋着一肚子的話,偷偷地藏在屏風後面,坐在錦杌上,時不時地扭動一下身體,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

沈月塵讓翠心和巧兒伺候在自己身邊,見外面通傳的丫鬟來報,便輕輕了嗓子道:“讓他進來吧。”

朱三斤得知,今兒要來見大奶奶,特意早早地回去換了身新衣裳,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利利索索地過來拜見。

他之前見過沈月塵兩次,但都沒有機會說得上話。

人人都說大奶奶的性子溫和,是個好說話的主子,但他畢竟是第一次正式拜見,免不了覺得有些緊張。

他穿着板板正正的新衣裳,乾乾淨淨的新鞋子,微微躬着身子進來請安行禮。

許是太過緊張的緣故,他才一進屋,沒走兩步,就腳下拌蒜,差點被自己給扳倒了,連連踉蹌地好幾步,索性及時收住了,方才沒有跌倒,鬧下笑話。

他這一來,惹得翠心和巧兒忍不住偷笑出聲,沈月塵也是笑着微微搖頭。

朱三斤也被自己慌慌張張地樣子給鬧了個紅臉,忙又上前兩步,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請安道:“給大奶奶請安,大奶奶萬福,大奶奶吉祥!”

沈月塵微微抬手:“起來說話吧。”

朱三斤聞言,立刻撲騰着站起身來,微微低着頭,一雙眼睛牢牢地盯着自己鞋面,不敢亂瞧亂看,胸口就像是打着擂鼓似的,咚咚作響。

沈月塵用餘光瞥了一眼屏風的後面,只見,隱隱約約立着一個側影,想來春茗一定正在默默地側耳偷聽着呢。

朱三斤常年跟在大爺的身邊,每天忙進忙出,偶爾也有機會進到內院,四處看看走走。按理,也是見過些世面的,可是今兒,大爺把他叫到跟前說,大奶奶有事吩咐,讓他過去說話。

朱三斤伺候大爺是有些年頭了,可還沒辦過大奶奶交代的差事呢。

他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額頭上早已微微見了汗,心裡琢磨着,大奶奶究竟有什麼事情需要吩咐自己。

沈月塵不緊不慢地讓翠心給他倒了杯茶,讓他先緩緩精神,只是淡淡地打量了他半天,方才道:“我聽說你今年十八了。”

朱三斤微微一怔,不敢抬頭,只把頭壓得更低了,道:“回大奶奶的話,小的今兒是十八了。”

沈月塵故意託了個長音,“嗯”了一聲,“依着你這樣的年紀,也該是時候成個家了。咱們府上的丫鬟這麼多,可有你喜歡的人沒有?”

她輕描淡寫地說完這話,卻讓朱三斤怔了半響,方才小心翼翼地抬頭來,有些磕巴道:“回大奶奶的話,小的……小的沒有意中人。”

沈月塵點了點頭:“我也知道你沒有,所以給你挑了個最好的。”說完,她又看了一眼屏風,才道:“我屋裡當差的春茗,你可見過?”

朱三斤稍微想了想,方才想起大奶奶口中所說的春茗是誰。

他對她還是有些印象的,而且,她又是大奶奶身邊頭等丫鬟,府里的人幾乎都認識她。

朱三斤黝黑的臉上,微微泛紅,流露出一絲不太自然的神情,道:“小的知道的。春茗姑娘是大奶奶的身邊得力人兒。”

西側院中的丫鬟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春茗毫無疑問,使她們之中最年長的,也是長相最秀氣的。

朱三斤曾經和她說過幾次話,對她的印象尚佳,她說話的時候不緊不慢,行事有禮有節,還很客氣,笑起來的時候也很好看……

沈月塵笑道:“沒錯,春茗是我的陪嫁丫鬟,平時忙裡忙外地伺候我,費了不少心思。如今,她的年紀也不小了,我想給她在咱們府上選個踏實的依靠……”

她的話還未等說完,朱三斤便忽地抬起頭來,有些不敢置信地發問道:“大奶奶,您的意思是,要把春茗姑娘……許配給小的嗎?”

沈月塵微微點頭,“我正有此意呢。只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朱三斤的情緒一時有些激動,語氣有些結巴道:“小的……小的是個粗人,小的自然是願意的,春茗姐姐那樣似天仙一樣的人物,小的只怕委屈了她……”

這府內,比他年長,比他有資歷的人多得是。但不是人人都有機會,都有資格能娶到大奶奶身邊的陪嫁丫鬟。

倘若大奶奶說的是真的,他就是跪在地上,磕上一百個響頭,也是值得的。

沈月塵淡淡道:“春茗是我的陪嫁丫鬟,她的親事,我十分看重。因為不捨得放她出去,所以,我自己做主想要在咱們府上給她找一個合適的人兒。你在朱家伺候的年頭也不短了,跟着大爺風風雨雨不少年,也是難得。我時常聽大爺提起你,說你辦事穩妥,為人老實,是個可塑之材。我想,這全府內的小夥子里,能被大爺誇上一句的人,最多也不過十來個。所以,我想也只有你能配得上春茗她了。”

朱三斤聽得一張臉黑紅黑紅的,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道:“承蒙主子們的關照,承蒙大少爺的器重,小的才能有今時今日的好日子……小的一切都是朱家給的。大奶奶您若是信得過小的,小的定當感激不盡,往後一定會對春茗姑娘好的。”

沈月塵聞言一笑道:“你這保證倒是下得早。”

朱三斤無比認真道:“小的一定說到做到,往後好好做事,好好做人,好好待春茗姑娘,照顧她一生。”說完,又重新跪在地上,咚咚作響地磕好幾個響頭,把腦門兒都磕紅了。

沈月塵很喜歡他這種樸實認真地態度,繼續笑道:“這份福氣,我自然是要給你的。不過,你也要說到做到才行。”說完,她衝著身後的翠心遞了個眼色,又瞄了眼裡間的屏風。

翠心嘻嘻一笑,立刻心領神會,邁着小碎步走到裡面,把一直躲在屏風後面的春茗給硬拉了出來。

“春茗姐姐,你別再貓着了,趕緊過來個准姐夫說說話啊。”

春茗的臉上早已是紅彤彤的一片,神情又羞又氣,卻還是忍不住抬頭看了朱三斤一眼,見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雙頰更像是發了燒一樣,一陣陣地發著燙。

翠心的力氣本就不小,再加上春茗半推半就地沒用力氣,不一會兒就被她拽到了朱三斤跟前,兩人的肩膀還差點撞在了一起,鬧得好不熱鬧。

他們倆個,一個臉色黑紅,一個臉色粉紅,都有些扭捏地不敢對視彼此,只是低着頭,望着腳下。

翠心笑嘻嘻地回到沈月塵身後,小聲道:“小姐,您瞧他們臉上羞的,就像是塗脂抹粉唱大戲的戲子似的。”

沈月塵聞言也是笑,對着他們二人道:“既然咱們把話都說好了,那你們的親事就算是徹底定下了。回頭讓吳媽給你們選個良辰吉日,早早地把親事辦了。”

朱三斤又連額了幾個響頭,力氣用得比剛才還大,聲音也比剛才還響。

春茗看了一陣兒,也跟着跪下來,一起磕頭謝恩道:“奴婢謝小姐,小姐您的濃濃恩情,奴婢一定永世不忘。”

沈月塵看着他們還未成親,就步調一致地樣子,心中生出些許欣慰。

春茗和三斤的親事一定下來,就立馬傳遍了朱家的各院各處。小丫鬟們的嘴巴就是快,何況,這又是一樁喜事,就算說說閑話,議論議論,主子們也不會介意。

大奶奶的丫鬟配給了大爺的小廝,這的確算得上是一樁良緣。

那些但凡是見過春茗和朱三斤的下人,都在暗自雜讚歎,只覺得大奶奶心慈,是個願意成人之美的好主子。

下人們成親,自然不能和主子們相提並論。不過,倒是人生只有一次的大事,該準備的東西,還是要準備的,而且,還要挑個良辰吉日,讓春茗穿穿嫁衣,做做花轎才行。Z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