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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媽媽站在床頭,沉默地打量着孫氏,心裡對她的厭憎越發多了幾分。

有好的不學,偏偏學起了那些虛做派……

不過,就算心裡厭惡也沒辦法,她是領了大夫人的吩咐過來伺候孫氏的,在孫氏順利生產之前,她都必須老老實實地呆在這裡。何況,她的身份只是一個下人,有些話想說,卻實在說不得,與其和她說,還不如回頭去和大夫人說。

秦氏被解了禁,自己的清凈日子也跟着到了頭。

孫文佩心思雜亂,一時半刻也睡不踏實,雲兒披着衣裳守在她的床邊,沒一會兒就打起瞌睡來。

孫文佩有些嫌惡地瞪了她一眼,輕輕推了推她,只讓她去旁邊的榻上獃著,不許隨便離開屋子。

次日一早,孫文佩特意早早地過去正房給朱錦堂和沈月塵請安。她一手扶着自個兒的腰,一手搭着雲兒的胳膊,慢悠悠地進了屋。

其實,她到底不過才三個多月的身份而已,還沒顯懷,身子又不沉,也不用非得扶着腰走呢?還不是為了顯擺……

沈月塵默默的看着孫文佩異常做作的樣子,只淡淡地笑了笑,道:“孫姨娘來了。”

孫文佩聞言立刻將托着腰的手放了下來,福一福身:“婢妾給大爺大奶奶請安。”

她昨晚沒有睡好,小臉兒氣色萎靡,看的朱錦堂眉頭微蹙,“你身子不舒服,何必還這麼跑來跑去的?”

為了讓她安心養胎,一早地就把她早晚的禮數給免了。

孫文佩淡淡一笑,“婢妾一切都好,不礙事的,今兒起得早,便想過來陪大奶奶說說話兒。”

沈月塵聽了,忙替朱錦堂整整衣襟,輕聲道:“朱管事還在外面呢,大爺先去忙吧。妾身會好好照看孫姨娘的。”

她們婦道人家,總是有很多話說,女人之間的事情,最是瑣碎麻煩,不聽也罷。

朱錦堂望着她點一點頭,又看了一眼孫氏,便轉身出門去了。

待他走後,沈月塵便笑笑招呼孫氏坐下,“妹妹,快坐下來說話。”

“謝大奶奶。”孫文佩回以一笑,慢悠悠的在她身邊兒坐下了。

沈月塵等她坐定之後才問道:“妹妹懷着身孕,還一大早過來請安,是不是有什麼要緊事兒?”

孫文佩搖了搖頭,動了動嘴,卻沒出聲,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春茗見孫氏來了,忙重新換了紅棗桂圓茶過來,又端了些點心。

孫文佩見狀,抬頭衝著春茗笑了笑:“有勞了。”

春茗難得見她這樣客氣,忙道:“姨娘不必客氣,這都是我家小姐親自吩咐的,小姐心疼您懷着身孕,怕您吃了釅釅的茶不舒服,所以特意交代奴婢們準備了紅棗桂圓茶。”

孫文佩聽了這話,又起身朝着沈月塵行了一禮:“大奶奶待婢妾如此寬厚仁慈,婢妾感激不盡。”

沈月塵微笑着說:“好端端的,又起來做什麼?春茗快把孫姨娘扶好。”

春茗應了一聲,親自把孫姨娘扶了起來。

沈月塵見她方才欲言又止,知道她一定是有話要說,便故意端起茶來吃,等着她繼續說。

孫文佩微微沉吟片刻,道:“婢妾今天過來,其實為的是秦姨娘的事……”

沈月塵聞言,蹙了眉頭說道:“哦?怎麼?秦姨娘她又做了什麼事情,讓妹妹為難不安了?”

孫文佩輕輕搖了搖頭。“還沒……婢妾只是有些擔心罷了,擔心她會對婢妾記恨在心,她是什麼性子的人,大奶奶您最清楚不過了……”

沈月塵知道她自己做賊心虛,得罪了秦氏,又怕她報復,只抬頭看了她一眼,便繼續道:“妹妹多心了,你素來和秦姨娘親親近近的,她無緣無故地怎麼會記恨你呢?懷孕的人,不宜心思太重,免得影響了腹中的孩子。”

孫文佩聞言,下意識地把手覆在小腹上,神情略顯尷尬地笑了笑:“其實,婢妾和秦姨娘,不過是點頭之交,哪有什麼親近可言……而且,她的脾氣總是喜怒無常,好一陣,歹一陣的,有誰能和她親近得起來。再說,婢妾如今承蒙大奶奶的關照,可以安心養胎,心裡自然一直都是向著大奶奶您的。”

當著沈月塵的面,她必須和秦氏撇清關係,與其兩邊都不沾,還不如徹底捨棄一方,來得直接。

沈月塵滿臉和氣道:“大家都住在一個院子里,哪裡談得上什麼關照不關照的?你有什麼需要的,只管和我說就是了。”

孫文佩點一點頭:“婢妾衣食無憂,只是,每每想到秦姨娘就心中難安,還望大奶奶能再多關她些日子……”依着她的想法,恨不能讓秦氏被禁個一年半載的,讓她能安安心心地孩子生下來。

沈月塵卻是笑着搖頭:“你知道,我這個人素來賞罰分明。如今,既然已經把讓她出來了,怎麼能再無緣無故地把她關進去?這於理不合,而且,她到底沒犯下什麼大錯?也沒真傷到什麼人?不過是性子驕縱些,咱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索性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孫文佩心裡咯噔一下,只覺她好像話裡有話似的,什麼叫沒犯什麼大錯?沒傷什麼人?難道,她是非要等到秦氏下狠手,鬧出人命來不可嗎?放虎出籠,後患無窮,她心裡怎麼能一點都不擔心呢?

沈月塵見她咬着唇不說話,便又繼續道:“妹妹且把心放寬吧。以後我會派人看着秦氏的。她經了這些事,想來也應該知道輕重了……”

孫文佩媽猶豫着,望了沈月塵一眼,心裡如何能踏實得下來。

沈月塵見她一臉不甘不願地樣子,出聲提醒道:“妹妹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安心養胎,早點回去歇着吧,等會兒,我派人送燕窩粥給你。”

她話里話外的敷衍之意,孫文佩都聽出來了,便也不好說什麼,只得起身回去了。

春茗客客氣氣地將她送出門口,方才折回來,望着沈月塵搖搖頭道:“看樣子,孫姨娘昨晚一定沒睡好,臉上都有黑眼圈了。”

沈月塵自然也看見了,淡淡道:“就屬你眼尖。”

春茗聞言,抿嘴一笑,道:“小姐方才對她太客氣了,她自己睡不好是她自作自受,這會裝可憐。”

沈月塵看了她一眼:“我原以為你只討厭秦氏呢?怎麼連她也討厭起來了?”

春茗隨即一臉認真道:“只要是和小姐作對,讓小姐為難的人,奴婢統統都覺得討厭。以前,奴婢還以為孫姨娘是個性情溫順,老實巴交的人,可是沒想到,她懷孕之後,平添了許多虛偽做派不說,還天天變着法來博人可憐,看着就難受!”

沈月塵嘗了一口點心,慢慢咽下道:“你看不慣她,不看不就是了。”

春茗又道:“唉,奴婢看不看她,都不打緊,關鍵是她們天天拿着這些瑣碎的事情來擾小姐的清凈,奴婢怕您費神。”

她的話音剛落,翠心掀起帘子進來道:“小姐,吉祥綢緞莊的人剛剛進府來送做冬衣的料子來了。”

沈月塵聞言,方才想起了做冬衣的事情,忙道:“她們人呢?”

翠心回道:“這會都在正院給兩位夫人看料子呢。說是,過會兒就能過來。”

沈月塵忙喝了口茶,吩咐道:“行,我知道了。”

大戶人家裡,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每年每季都要添加幾件新衣是規矩,也是應有的份例。以前在沈家,每年一到了九月末,就得把各房各處的冬衣趕做出來。

吉祥綢緞莊的老闆姓關,人稱關老爺。他年輕時就是位手藝很厲害的大裁縫,打從老太太嫁進朱家時,就一直為朱家的女眷們做衣裳,一晃都有幾十年了。

如今,他雖然老了,但兒子孫子們的手藝也很精良,再加上,老太太又是喜歡念舊的人,每年總會讓他們進府幾次,一面說說話,一面挑幾塊料子做新衣裳。

沈月塵過來時,老太太已經選好了,黎氏和柴氏還在慢慢挑選。

老太太一見她來了,便向著她招招手:“孩子,你過來。”

沈月塵忙含笑迎了上去,只見,一個發須花白的小老頭躬身站在老太太跟前,身後還跟着兩位衣着樸素的老婆子。

老太太握着沈月塵的手,望着那關老闆道:“老關吶,你來瞧瞧,這就是我家新進門的孫媳婦。”

那小老頭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抬頭看了看沈月塵,立刻笑盈盈道:“哎呦呦,果然是天仙一般的妙人兒啊,老身給大少奶奶請安了。”說完,便領着身後的兩位婆子一起俯下身去。

沈月塵忙道:“關師傅快快請起。”

老太太笑得眯起了眼睛,拍着沈月塵的小手,道:“我這個孩子啊,外邊好裡面更好,性情最是乖巧。今兒,你只管把你們店裡最好最新鮮的料子都拿出來,好好地給她裁兩身新衣裳。”

關老爺應了聲是,忙又拱拱手道:“老太太有福了。這人吶,模樣百里挑一還好說,關鍵是那性情好,才是最最難得的。”說完,他便給身後的婆子們遞了個眼色,示意她們趕緊把新晉的細棉料子都一一呈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