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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月色如水,照在朱幡紅氈,一抹不太真實的綺艷。

關睢苑裡,一處紅亭。

朱燈燃艷,照得碧樹庭花,柯枝分明。

亭中男子,負手而立。

今夜難眠,未知數重青牆後的她,是否仍在倚窗望月?

虞渢輕牽唇角,緩緩一笑。

過了這夜,便是朝夕相處,眼下觸目所及皆是燈影輝煌,明艷喜慶,可他依然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如此心緒,一如當年。

猶記得日夜期待,盼得婚期,無奈的是體內殘毒未清,卧床難起,故而親迎禮,竟然不能親迎。

讓她,這麼孤單地,獨自乘坐儀與,在眾目睽睽之下,禮樂相伴,出坊繞城。

縱是繞耳喜慶,可儀與之側,應由他相伴的朱駒之上,只有一副空置的金鞍,她應當也從圍觀人群的目光里,品到同情的滋味。

沒有新郎迎娶的新娘,偏偏還要繞城展示孤清。

便是參拜天地,叩謝天恩,也是強撐病體,當入洞房,同牢合巹後,已是冷汗浸身,賓客們不及散去,他便難耐病痛,昏迷過去。

他聽見她在驚呼。

醒來時,龍鳳雙燭已燃燒近半,她趴在床邊,已經睡去,臉上還殘留淚痕。

他帶給她一個糟糕的婚禮。

是他強求的,所以她一直無法幸福。

只是旖景,我知道我們已經重新開始,我知道現在的你,也如同我一般心懷期待。

這一次,我會親自相迎,而洞房花燭,也不會再讓你流着眼淚,守在病榻。

待明日,我再不會回憶從前,請你,也不要再深陷舊事。

重新開始,旖景,我們一起。

——

“來了來了。”

綠卿苑裡,七娘提着裙子一窩風地跑了進來,銀鈴般的聲音從院門一直往裡。

銅鏡之前,新娘已經妝成,一雙翦水秋瞳,兩靨燕脂緋麗。

“五姐,世子已經進了正門,卻被擋在了儀門,眼下正和長兄下棋。”七娘微微地喘着氣,兩眼發亮。

而陪坐閨閣的六娘一聽“下棋”兩字,摁捺不住,站了起身。

旖景微覺懸心,這宗室婚儀,雖與通俗有所區別,但到底不比皇室婚儀那般嚴肅拘禮,仍少不得“攔郎”這遭,不過幾位兄長、姐夫頂多就是“文攔”,不比得……

旖景瞄了一眼已經磨拳擦掌的七娘,與炯炯有神的小姑姑,還有擁在門外前觀望,在一眾千嬌百媚的丫鬟中,顯得尤其“孔武有力”的鮫珠姑娘——調虎離山計徹底被七娘洞悉,那丫頭因為“打姐夫”了上癮,好幾日前就“磨刀霍霍”,今日更是與小姑姑“狼狽為奸”地商量了好一陣子,讓旖景心驚膽顫。

“咱家世子棋藝可是上佳,不會這麼一下,便就好幾個時辰吧。”春暮憂心忡忡。

蘇漣笑得打跌:“新婦在這還沒擔心呢,你這丫頭卻擔心起來,倘若不知就理的人見了,還以為是你待嫁呢。”

此言一出,春暮大躁,一掃往常穩重持禮,跺着腳喊道:“漣娘明知奴婢是擔心誤了五娘的吉時,還出言打趣。”

“小篆快去打聽戰況如何?”六娘恨不能再旁眼觀,不過轉念一想,將來有的是機會,遂又淡定下來。

而七娘已經拉了幾個丫鬟,準備在二門處“排兵布陣”。

旖景不僅怨念——都是長兄,他娶了一回親,卻讓七娘開了竅。

四娘這時十分同情旖景,在她耳畔小聲說道:“五妹有所不知,鮫珠那丫頭可是身手靈活,你四姐夫當日險些沒有被她迎面一棍子嚇得奪路而逃,雖說打在身上是不疼的,又疏忽了腳底下,摔得好不狼狽。”

“四姐,我當日親眼目睹……”旖景心慌意亂:“原想着給鮫珠‘下藥’,一時心軟……”

悔之莫及。

“五姐放心,到時我會拉着鮫珠,還有子若也在場,讓她拉住七妹妹。”六娘見義勇為。

旖景重重頷首——擁躉多有擁躉多的好處。

八娘在身邊小聲提醒:“今日七妹妹與小姑姑可是差遣了一幫丫鬟,尤其小姑姑身邊幾個,身手比鮫珠可是過無不及。”

憂心忡忡呀。

忽聞小篆入內:“奴婢才到儀門,就見咱家世子已經輸了棋局。”

董音睜大了眼:“這麼快?還沒一刻吧……”旋即推了推旖景:“看來新郎卯足了勁兒。”

卻又有七娘跑了回來,笑着說道:“五姐,五姐夫可真厲害,二姐夫拿當日咱們出的字謎考較,五姐夫掃了一眼,就給了答案。”

二娘重重一哼:“你二姐夫就是個獃子,往日里就知道之乎者也,哪會猜謎,白讓你們訛了百兩銀子。”

“聽說這會子正在對大姐夫出的對子,大姐夫也厲害,一出就是十個對子。”七娘又說。

六娘大喜:“可用筆寫下來了?小篆,你再去看,若留了筆墨,可得給我截下來。”

旖景:……

七娘拉着蘇漣就跑:“估計儀門是要失守了,咱們快去二門。”

旖景連忙看向六娘。

六娘會意,重重頷首,緊跟着蘇漣鏗鏘有力的步伐往外。

春暮與夏柯也在旖景的暗示下,去了二門“觀望”,不久,夏柯就跑了回來:“五娘,世子已經進了二門。”看着四娘與旖辰笑了一笑,才又說道:“也不知世子怎麼說服了福王與四姑爺,讓他們擋在了前頭,結果……”

六娘也跑了回來,兩眼發亮,笑着說道:“鮫珠才一掄棒子,就被我攔腰抱住,但小姑姑的丫鬟太厲害,沒攔得住,結果四姐夫又挨了打,大姐夫才一進門,就被兩個丫鬟牽的紅線給絆倒了,長兄緊跟着進來,斥退了丫鬟僕婦,新郎毫髮無損。”

旖辰與四娘面面相覷,半響才無奈地嘆了口氣。

旖景默默:好吧,白擔心了,看來她家世子不僅有少女擁躉,和姐夫們也是“手足情深”,人緣真好。

少傾,司儀女官與十二贊禮入內,女官手捧一條朱錦翟綉霞帔,在贊禮聲聲祝禱中,披在旖景那身大紅金鳳禮服上。

無論是冠戴,還是喜服,親王世子妃皆區別於普通貴族的新婦。

沒有沉沉金玉花冠將滿頭青絲罩住,也不是圓領大紅嫁衣,更不用頭遮喜帕。

烏絲如雲挽成高髻,底部飾以小巧卻精緻的掐絲金翡冠,六對十二支長簪勻稱地佈於髮髻,流蘇寶珠懸垂,耀耀生輝,禮服雖也是大紅,卻是上衣下裳對襟大袖,雲紋金鳳的紋綉,青錦翟紋系腰,同色雙鳳蔽膝,裳裙籠步,只露出微翹的鞋尖,兩粒明亮的東珠。

親迎禮有別於普通婚儀,不由長兄背着新娘上轎,而是由新郎親自於青廬相迎,拜別高堂。

當霞帔加肩,旖景四顧閨房,她知道到了離家的時候。

姐妹們這時都站開一排,剛才的嬉笑歡言攸而靜默,便是一慣開朗的七娘,都略略泛濕眼角,八娘更是已經紅了眼圈兒,還是旖辰為首,溫婉笑容:“恭祝喜樂,五妹莫要不舍。”

“正是,五妹便是出嫁,卻也在京都,將來與姐妹家人常有相聚時候。”四娘也說。

旖景終是屈膝一福。

贊禮已經聲聲誦唱,兩個司儀女官微微落於旖景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