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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幽徑,數十俊馬疾如閃電。

其間狐氅彩袖的窈窕淑女,在玄甲勁衣之間分外顯眼。

道旁樹木陰密,枯草雜生。

總算是這些年勤練騎射,旖景這才適應了縱馬飛騎,否則這山道坷坎,可不利於車行。

忽有一聲銳響破風而來。

“咴”地一聲馬嘶,與少女驚慌地一聲短呼。

旖景尚且不知怎麼回事,只覺馬蹄高高揚起,整個身子便已失重,任她勒韁扶鞍,手腳並用,也再難坐穩,從鞍上摔跌下去。

與之並駕的三皇子不及反應,衝出數丈距離,才勒馬反回,當見旖景墜馬,大驚失色,翻身下鞍,箭步如飛。

旖景這一跤摔得極重,但幸運的是並非疾行時墜馬,未傷及筋骨,而後頭的十餘騎反應及時,勒馬懸蹄,險險沒有發生踩踏事故。

三皇子一眼睨見旖景原先坐騎,脖子上插了一支箭羽,一聲“不好”未及出口,餘光便見密林深處,一支暗箭襲來。

直向旖景。

三皇子心下大急,足下用力,飛身而起,直撲旖景。

一切有如電光火石。

旖景再一次重重摔倒,這回,身上還壓着一人。

只聞數聲“殿下”!

旖景睜開眼瞼,瞧見三皇子眉心微蹙,一張玉面與她近在咫尺,襟上染着的淡淡佛香,擦着她的鼻尖過去。

“有刺客!”鏗鏘一片鐵劍出鞘之聲,親衛緊圍,如臨大敵。

又有箭簇襲來,這回被人乾脆利落地一劍削斷。

數人直向發箭之處追擊。

與此同時,驚魂未定的旖景總算是看清了三皇子背後插着的羽箭。

“快上馬,此處林茂草長利於暗箭偷襲,必須儘快突圍。”三皇子略一用力,撐身半跪,卻仍是將旖景遮擋嚴實。

“殿下,此箭入勢極深,若眼下拔出,怕不易止血。”有親衛驗看傷勢。

“折斷便是。”三皇子毅然下令,眼見旖景緊張得俏面發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立即溫言勸慰:“不礙事,與上回差不多,並未傷及要害,不過這次是在左肩。”

心下才想,為她一人,倒落得兩肩箭傷,卻沒忍住“嘶”地一聲冷氣。

原來折箭之時,多少還是牽動了傷口。

三皇子也不多說,拉過一匹馬來,先讓旖景上去,自己也翻身而上,護住旖景背脊:“這殺手沖你而來,有我擋着,他們也許不敢妄為。”

“殿下……”旖景的壁壘森嚴,終於有了瓦解的痕迹,三番兩次,危急時刻他的奮不顧身,終於讓心裡的堅防裂開一線。

卻聽馬鞭一響,耳旁風聲忽急,眼角餘光處,密林幽幽往後。

“感激的話就不用說了,除非以身相許。”耳畔忽然有一聲揚起,帶着笑意。

然而三皇子捲起的唇角,卻漸漸僵硬。

胸內一陣翻滾,腥甜沖喉,他垂眸,見唇角青黑的血跡,滴落在身前女子肩上的狐裘上,觸目驚心。

該死!箭上有毒。

左肩劇痛,先是尖銳地一線,瞬息蔓延開來。

一口黑血,噴上狐裘。

眼前情景迅速模糊,視線忽暗忽明,身子終於開始搖晃,卻在昏厥之前,聽見她一聲疾呼:“殿下,你怎麼了?”

她似乎也有所察覺。

旖景被三皇子握韁的雙臂襟祻,不能回身,可是明顯感覺他身子已經不穩,心下大是焦急。

手背微暖,緊跟着被他將韁繩塞在掌心,而剛才尚且飛揚的聲調,這時虛浮無力:“五妹妹,不要停下……你要記得,若我這回無礙,定會挾恩圖報。”

旖景只覺背心溫熱忽遠,一股涼意掃過肩脊。

“殿下!”身後一片驚呼。

下意識地緊勒韁繩,使坐騎急停,旖景轉身,卻見身後兵慌馬亂,玄甲跪地,扶起的那人,雙目已然緊閉,唇角不斷有鮮血溢出,手掌虛垂,毫無生氣。

馬上少女怔怔,不敢置信。

不會……他可是三皇子……

應當是裝模作樣,又在捉弄她。

可是為何那些親衛神情驚懼,為何那唇角血涌不斷?

終於下馬,旖景踉蹌往前,一雙眼睛直盯那人輕蹙的眉心,尚且微不可見顫慄着的眼瞼。

她站住步伐。

只茫然地看着親兵紛紛下馬,有人緊緊圍繞着她,有人飛奔上前察看三皇子的傷勢。

有人在說:“刺客已經自絕,應當只有一人。”

有人聲聲疾呼“殿下”。

有人搖晃着他失去知覺的身體,那輕垂的指掌,滑落在冰冷的山道。

不遠之處,便是密林盡頭。

似乎有人在發號施令:“出林便有禁衛,當備有馬車,快往傳信,殿下中毒頗深,要立即趕回京城。”

她只是怔怔站在那裡,過了很久,不敢靠近,不敢去確定他的生死。

她看見有親衛掏出藥丸塞在他的嘴裡,這才緩神,一步上前詢問:“如何,能否解毒?”

卻是一句驚慌失措地回答:“這只是尋常解藥,怕只能拖延一時半刻……”

更近的距離,她看見他仰倒在一人膝頭,面頰微側,似乎氣息全無。

視線終於模糊了。

依稀間,忽而想起某個月色如水的夜晚,她負氣轉身,他咬牙追問。

“五妹妹是將我看得太過輕賤,還是小瞧了你自己?”

當她腳步不停,他緊接着的一句:“非你不可,總有一日我會讓你相信。”

是一語成讖。

可是殿下,即使我信,終究也只能虧欠而已。

風聲打着她的衣袂,時輕時重,心裡落滿荒涼。

該告訴他的,並不厭惡,只是不堪承重,我們,原本不該糾葛不清。

——

這一日,廣平郡主與大長公主遇匪盜襲擊,幸早有防備安然無事。

但因奉皇后之命前往清平庵接返郡主的三皇子卻身中暗箭,傷勢未明。

而自從早朝,金氏一族朝官便已不見人影。

午後,更有悚人聽聞之事傳遍京都震驚朝野。

陽泉郡王遭人毒殺,兇手竟是清倌綠蘋,得手之後,已服毒自盡。

一日之內,風浪迭生,京都禁衛緊調密防,城門設禁,嚴控通行,以致錦陽京中風聲鶴唳人心惶惶。

而這一日,直隸臨漳某個偏僻縣城,金榕中一家終於團聚。

“郡王死了?”金榕中才一下馬,便被兒子的話驚得一個踉蹌:“當真?”

“兒子奉命,避於城郊等候郡王,豈知前往接駕者卻稱郡王已經倒斃家中,是他親自確定郡王已經氣絕,萬無差池。”金明決急急說完這句,深吸一口氣,再說出一句話來。

金榕中又是一個踉蹌:“什麼!竟然失手!”

“不知聖上如何察覺了風聲,竟似故意引誘咱們向大長公主下手,而郡王顯然是被聖上斬草除根。”霍真抹了一把額上冷汗,情勢如此,已大為不妙。

金榕中穩一穩神,冷哼一聲:“湘州已有信來,虞渢已經入瓮,我們仍有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