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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窗微敞,晨風帶着草木上新露的清潤,捲起朱幔一角,東壁的喜案上,龍鳳雙燭尚餘一指。

旖景已經醒來。

帳內仍是一片綺艷的光色,枕邊人側着身子,呼息平靜緩長。

她看着他挺秀的鼻樑,映蘊着光影朦朧,輪廓分外柔和。

手臂依然繞在她的腰上,使她微一低頭,輕易就能將面孔埋入他的衣襟。

帳外燭火不及處,仍是一片黯沉,時辰應當還早。

她便沒有動作,藉著綺麗而柔和的光線看着他仍在沉睡的面容,附和着他的呼息。

卻忍不住將手掌貼緊他的腰脊。

他的長髮已散,那挽系的絲帛不知去了哪裡,垂落肩頭,與她的發梢糾纏在一起。

這般親密。

心裡有一處忽生溫軟,而昨夜的一些記憶又再翻湧。

耳畔似乎又響起了他黯沉的輕喚,急促的喘息,讓她面頰攸忽炙熱。

“醒了?”忽聽一聲詢問。

旖景抬眸,見虞渢微睜眼瞼,只眸中仍有一絲恍惚,透出的卻是暖意融融,使她面頰更燙。

“羞醒的?”他輕笑,懶懶的抬手,掌心覆在她的臉上:“臉這麼紅。”

“熱醒的。”她咬着唇,為了使這個借口更添幾分真實,還往裡挪了挪身子。

卻被他牢牢摁入懷中:“為夫懼涼,請世子妃擔待則個。”

她不及答腔,便覺耳垂又被他唇舌纏繞,忍不住一陣顫慄。

親吻涉入衣襟,密密地落在她玲瓏卻突顯的一抹琵琶骨上。

“還得入宮……”那種融化般的無助感又在體內蔓延,她呼息已經倉促,趁着腦子裡尚且沒有迷亂,連忙勸阻。

他終是一嘆,在她襟內幽香里。

“可還疼痛?”指尖溫柔,描摩着她纖腰的弧度。

她輕輕地恩了一聲,卻在他懷裡搖頭。

“真的好了?”帶着笑意地問。

半響,才聽見一聲回答,依然是“恩”。

“說謊。”他親吻着她的鼻尖,輕輕一嘆:“今日不僅要入宮謝恩,歸來還得給長輩們敬茶,便是身子不適,也只能忍耐着。”

“我當真無礙,昨夜,只是起初有陣疼痛……”旖景只好解釋:“夫君甚是體貼。”

半響,沒聽見他說話,旖景才又抬眸,卻見他略撐着手臂,唇角舒展,漆黑的眼睛裡已經恢復了清明,亮亮地看向她。

而另一隻手,仍與她指掌交握,指尖溫柔地撫摩在她的手背。

“那……世子妃有何賞賜?”

原本以為她會羞而避目,但忽見唇角莞爾,須臾便是暖香覆上。

心跳幾乎一窒,轉而倉促,隨着她的柔舌纏繞,越發地急迫。

正將情/欲泛濫,難以摁捺……

她卻稍離,眸中似有星光閃爍,指尖纏上他的烏髮把玩:“世子覺得這賞賜如何?”

他輕輕一嘆,終是在她唇角印上一吻:“不夠,但暫時只能如此了。”

話音才落,便聞隔扇兩聲剝啄,春暮的聲音在外頭放得極輕:“主了,已經寅初。”

卯正便要入宮謝恩,於奉先殿拜告先祖,故而,儘管才是五更,也得沐浴更衣,諸多準備。

旖景應了一聲“稍候”,這才翻身坐起,背過身去,先系好衣結衿帶,轉身之時,卻見虞渢也已收拾妥當,掀起帳幔。

這才看清一地散落的衣衫,絲帛革帶。

旖景連忙欲拾,虞渢已先一步彎了腰,十分利落地穿好袍服,見帳中新婦正手忙腳亂,又要避人,又要系帛,因見喜床上一片凌亂,又要疊被,沒忍住笑出聲來,上前半摟着她,輕聲安慰:“世子妃鎮靜些,我先去沐浴,外頭都是你自己的丫鬟,沒什麼好羞的,讓她們收拾便是。”

不待旖景緩過神來,虞渢已經輕咳一聲,喚人入內。

旖景在床上狠狠鎮靜了一番,才一轉身,驚異地發現床邊站着個婦人,看了她半響,才認出是老王妃身邊的祝嬤嬤。

誰說都是她的丫鬟!

旖景無奈地掃了一眼亂糟糟的喜床,理了理披頭散髮,才將雙腳踩在床踏,卻見祝嬤嬤一個恭身,竟然要替她穿鞋。

“不敢勞動嬤嬤。”旖景連忙婉拒,躡履下踏。

祝嬤嬤笑得慈祥,屈膝一福,道聲恭賀。

眼光便掃向背褥橫陳間,露出的那角潔白的元帕。

待祝嬤嬤心滿意足地托着那方讓旖景臉紅心跳的物什出去,才是春暮幾個丫鬟魚貫而入,瞧見旖景手足無措地立在地上,都抖動了雙肩,竟量不去看主子的窘迫。

丫鬟們井然有序,旖景自己一番忙亂。

居然主動坐在銅鏡前,便要梳發。

還是秋月提醒了句:“世子妃不用沐浴?”

旖景:……

新婚後的第一個清晨,便在忙忙碌碌中,過去了。

卯正,拜於家廟,奠告先祖,又往乾明宮,因聖上早朝,只在宮外叩拜,再往慈和宮、坤仁宮向太后、皇后謝恩,聆聽訓言,待出神武門,已是天光大亮,赤金已經穿破雲層,照得紫檀車上錦蓋一片奪目。

兩人上車。

虞渢便將旖景輕摟懷中:“且閉目養神,等會兒還有一番繁忙。”

先返關睢苑,更換禮服,穿着常袍,依然是大紅的衣色,這才往王府正院瑞安堂。

上茶禮並不繁複,但在呈上“過門禮”時,小謝氏果然開始挑剔。

“咱們世子妃手可真巧,誰說她手拙來着?瞧瞧這披帛,針線可真是精緻。”手裡托着那條花葉羅披,小謝氏連連稱讚。

虞渢神情閑淡。

旖景微微一笑:“二嬸謬讚了,這條披帛雖是我配線構圖,卻沒有那雙巧手,未知可合祖母心意?”

老王妃眼前早就一亮,捧在手裡細看,越發喜歡,喜笑顏開:“景丫頭定是知道我喜歡綉樣精巧繁複的物件……你身邊兒丫鬟這般巧手?不知是哪一個?”

旖景本來沒有強調出自丫鬟之手,老王妃卻毫不在意地問了出來,小謝氏再也無話可說。

“叫做夏柯的,改日定讓她來給祖母請安,我正向她請教綉藝,待將來練得純熟了,再親手綉給祖母。”

“無妨無妨,委實綉品雖需巧手,可花樣配色也極重要,景兒只出主意,針線上交給丫鬟們便好。”老王妃愛不釋手:“改日讓那丫鬟來榮禧堂,我得好好賞賜她。”

小謝氏那叫一個憋屈。

又看自己與虞棟的禮,卻都沒有紋綉,應是出自旖景親手,她也不想太過明顯的挑剔,讓旖景心生防備,只好隱忍了。

旖景收了長輩的答禮,又是一番叩謝。

卻在這當頭,內宅二門的婆子立在堂外稟報——三皇子來訪。

“呦,三殿下不是去了西梁出使嗎?沒聽說回京呀,難道今日才回來,便就來了咱們王府……”小謝氏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打量着虞渢的臉色。

旖景垂眸,手心緩緩握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