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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4-05-13

那幅畫旖景並不陌生,決非因為畫中之人便是她自己,而是那一世,當他畫成,曾邀她共賞。

何故此生,多年之前,便有這麼一幅前世舊作?

“五娘,世子對你早懷情意,千真萬確,五娘可不能懷疑,便是那宋嬤嬤,世子也早囑咐了灰渡暗察,定是疑她不懷好意。”晴空依然“盡職盡責”,全不察覺旖景震驚的神色。

“宋嬤嬤?”旖景喃喃自語,心頭浮現的那個想法,實在讓她心驚。

“世子一直對五娘暗中關注,起初小人也不明白為何就讓灰渡盯緊宋嬤嬤,直到後來,當知五娘也察覺宋嬤嬤的蹊蹺,小人才知道世子是為五娘着想,擔心您被刁奴蒙蔽,世子暗中做了這麼多事,卻不願讓五娘知道……”晴空自顧喋喋不休。

“是他一片心意。”旖景閉目,過了許久,才囑咐晴空:“世子既然囑咐你不要張揚,當知你口無遮攔,必然怪罪。”

晴空瞪目結舌。

“所以今日所言,便是包括我詢問字帖這事,你只守口如瓶,莫告訴世子。”

晴空感激涕零,壓根沒有察覺,他已經泄露了主子一個天大的機密。

旖景恍恍惚惚出了楚王府,在綠卿苑裡呆坐半日,將晴空的話翻來覆去琢磨多回,再想這些年間,點點滴滴、蛛絲馬跡。

起初的疏漠冷待。

關睢苑裡滿庭碧竹。

這一世他所中之毒早解。

安瑾母女的出現。

清谷的提前出現。

并州疫情……

關鍵在於——佛國寺,同濟大師!

旖景拍案而起,甚至不及報請黃氏,徑直囑咐門房備車,趕往佛國寺。

來意,當然是與同濟大師對弈。

飛速地輸了一局,趁着同濟心花怒放,旖景似乎隨口一問:“大師可還記得,遠慶九年,京都發生的一件大事,以致人心惶惶?”

同濟自然滿頭霧水,想到世子曾有囑咐,但且敷衍:“當然記得,委實心驚。”心裡暗自緊張,生怕旖景追問。

旖景不需追問了。

上一世,同濟在遠慶六年便已喪命,如何會知後事?

經歷重生的並非同濟。

是他……

遠慶十年元宵夜,他服下她親手呈上的毒藥,氣絕身亡。

醒來,在她茫然不知的年月。

所以,會有同濟大師的“預知天機”,所以,清谷先生會提前出現。

所以,才有最初的冷漠相待。

可是當她歸來……卻恬不知恥地出現在他面前,屢屢示好,妄圖贖罪。

都做了什麼?

親手繡的一個筆套,是當年他所求畫作。

他早知道了,早知道這一世的自己,正是害他殞命之人!

所以,當知事漏,才會請求同濟大師轉寰。

可笑的是自己,還以為正在慢慢償還當年虧欠,自以為是地“以情為償”。

他早說過了,湯泉宮時,他說過什麼——藉著文君的故事,他坦言相告,只接受真心,不接受勉強,不接受同情!

她卻從不曾體會當他說這番話時,心境有多荒蕪。

而這一世,對於他的情意,他的真心,她卻坦然無拘一一接受,尚且以為是在“補償”。

面對當年的他,她原應無地自容,還有什麼面目再說“補償”二字。

虞渢,你究竟是有多傻,才會如此待我,這個曾經背叛,又將你親手毒殺的罪人,明知是我,明知是我歸來,卻故作不知,仍以情深意重予我。

你應當恨我入骨,應當質問我緣何狠心絕情,應當……應當將我棄之如履,應當讓我以命抵償,狠狠地踐踏與報復,縱是如此,我也終究還是虧欠了你。

一路歸去,旖景斜靠車壁,唯有閉目,才忍住眼淚決堤。

心一直絞痛着。

當知真相,應是無顏以對。

可她想見他,想立即見他,想告訴他……

是我醒悟太遲,我早應察覺,早應明白,終其一生,也難以補償一二。

我便是這麼厚顏,就算到了這個地步,最希望的事,竟是真正成為你的妻子。

便是如此,也再不想與你錯過,便是如此,也奢望與你共老。

會否太遲……你究竟去了何處,又為何不辭而別?

當回國公府里,旖景尚且不及避開旁人痛哭一場,卻聽說祖母回府的事。

“五娘,太夫人請您歸後,立即去見。”春暮提醒。

旖景猜測,應是宮裡有了決定,她那一番“猶豫不決”或者會引天子厭惡,更有可能會被識穿,無論如何,聖上都應當明白,她並非三皇子之良配。

不是哭泣的時候,既是她惹的麻煩,原應由她平息,總算是,做對了唯一一件事。

“鬼丫頭!”迎面便是一句,大長公主正襟危坐,佯裝惱火,把天子的評價原辭照搬。

旖景垂頭喪氣,倒不是裝的,而是她現在真的便是這般心境。

“你在聖上跟前說了什麼?難作決斷?‘殿下於你有救命之恩,世子更是才華出眾’?”大長公主肅顏厲色:“你且跟我說說,你當真這般以為?”

“祖母……”才一說話,已帶哽咽之聲,心裡酸澀夾雜着鈍痛,塞滿腔喉,旖景再忍不住眼淚:“孫女兒被逼無奈,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渢哥哥為難,更不能違背心意……我擔心聖上會下旨……到時便再難轉寰,唯有如此,讓聖上厭惡,認為孫女兒不識好歹,不配為皇子妃。”

“所以,你就說了那話,之所以猶豫是因欠三郎恩情,心懷愧疚,卻還難捨渢兒的才華出眾?”大長公主見聖上所料果然中的,當真哭笑不得。

卻不得不承認,旖景這般作為,對虞渢而言,才是萬無一失。

無論天子怎麼認為——若真以為旖景三心二意,固然心生反感,便是識穿,也明白旖景心意已定,天子縱然再疼兒子,也接受不了將來兒媳心裡始終記掛着旁人,橫豎如何,怪罪介懷都在旖景身上,與虞渢無涉。

大長公主很是無奈,一把將旖景摟在懷裡,重重拍了她兩下:“真讓聖上厭惡了你,怎會允你為世子妃?還有太后與我為你打算呢,你一個小孩兒家,主意倒比咱們都大。”

當見旖景窩在懷裡,哭得昏天黑地,大長公主又是長長一嘆:“好了好了,聖上心明眼亮,還看不出你那點子心眼兒?倒被你氣得哭笑不得,這就入宮吧,可不能再胡言亂語,謹慎些說話,讓聖上消了氣,才能成全了你與渢兒。”

這一日真是起呈轉合,千迴百轉。

凈面更衣,描眉妝靨。

當馬車到了神武門,旖景尚且還沒平復情緒。

當然先去見了太后,又挨了一番埋怨,才被如姑姑送到乾明宮。

天子當見旖景可憐兮兮的模樣,狠狠才忍住了捧腹,故作嚴肅的咳了一聲,眼看旖景就要下跪,冷冷一句:“給朕站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