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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長談,旖景從主僕倆多年情份開始,通過直抒不舍春暮遠嫁的心情,輕易就打開了春暮的心結,把心裡的那些想法一一說了出來,正如旖景猜測的那般,其實春暮也委實不願做這個官家婦。

“奴婢知道自個兒出身卑微,多得五娘的信重,又兼太夫人的恩惠,在綠卿苑裡才算是有些臉面,心裡頭最大的渴望,就是能長長久久留在五娘身邊兒,報答國公府的大恩,又哪裡敢奢望做什麼枝頭鳳凰,宋嬤嬤一提這事,奴婢一家子都覺得甚是惶恐,奴婢是家生子,一家子多虧國公府的庇護,才有立命安身之地,奴婢爹娘本也不舍讓奴婢遠嫁的,卻拒絕不得宋嬤嬤的高看……宋嬤嬤去過好幾回,硬是讓奴婢爹娘收了禮……”

春暮爹娘分別任着國公府內外管事,雖說在下人里也算有些地位,可都不敢真得罪了宋嬤嬤,一朝為奴,生死婚嫁全憑主子恩典,自家爹娘其實也做不得主,宋嬤嬤深受大長公主信重,她若是求了公主恩典,自己哪裡還拒絕得了。

五娘子畢竟年幼,往常又從不過問丫鬟們的私事,春暮儘管不願,卻也不敢將這事告訴小主子,她也沒有想到紅雨會將這事情在綠卿苑裡張揚開來,到了這個地步,倒更不好拒絕宋嬤嬤了。

旖景心裡暗嘆,想到前世時,自己莫說不會過問這事,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多想,只會認為春暮能嫁給官宦子弟,是當真幸運的事,壓根就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妥,結果春暮就這麼不甘不願,糊裡糊塗地遠嫁去了寧海,不過一年就落得個香消玉殞的下場。

“這麼說來,你爹娘一直也是不情願的?”旖景問道。

“五娘容奴婢直言,雖說宋嬤嬤侄孫是官宦子弟,身份尊貴,可畢竟遠在寧海,奴婢爹娘也不知他的性情德行,因此甚是不安……”

想來不是利欲熏心之輩,都會感覺到這當中的蹊蹺吧,一個官宦子弟,就算眼下還是白身,可入仕畢竟也是早晚的事,退一萬步說,就算不能入仕,配個身家清白的良家子哪裡就艱難了?說什麼寒門寒戶的女子還不如衛國府的奴婢矜貴,其實也就是糊弄人的話,真正官宦子弟有幾個願意娶奴婢出身的女子為正妻?除非是為了趨炎附勢,可宋百戶遠在寧海,就算是想攀附國公府,也已經有了宋嬤嬤在裡頭照應,又哪裡用得着再讓嫡子娶一個國公府的奴婢為妻。

再加上宋嬤嬤的步步軟逼……更讓人忐忑不安。

“你是懷疑宋嬤嬤的侄孫有什麼不妥?”旖景又問。

春暮沒有說話,可神情分明已經默認了。

“說實在的,如果這位宋家郎君德行沒有什麼不妥,這倒是門好親,你若是捨不得家人,大不了我再去求了祖母,將你一家都安置去寧海,也不算什麼。”旖景說道,見春暮滿面感激,卻也惶恐難安的模樣,又再微微一笑:“要不我先託了大哥哥打聽一番,等有了結果,你再做決定不遲。”

春暮又紅了臉,扭捏了一陣,才說:“奴婢是國公府的下人,這種事哪裡能自己做主,宋嬤嬤既然心意已定……”

旖景揉了揉眉心,暗道春暮哪裡都好,就是這軟綿綿的性子實在讓人憂鬱,淺咳一聲:“宋嬤嬤難道是國公府的主子?她心意已定就能強迫你嫁人不成?罷了,既然你說讓主子做主,那麼就由我說了算。”

春暮心裡的一塊石頭這會才算砰然落地,不知為何,竟然感覺自己這回是必不會嫁去寧海了,嘴上把感謝的話說了千遍萬遍,若不是旖景阻止,都已經匍匐在地叩拜五娘大恩了。

“這院子里,有些丫鬟也太沒有規矩了些。”

忽然聽小主子說了這話,春暮又是一怔,想五娘子雖說矜傲,時時與其他幾位娘子爭執,對待下人卻從不頤指氣使,還常常與丫鬟們玩鬧說笑,怎麼今日竟像是變了一個人兒?又聽旖景說道:“我知道你是個軟和的性子,對底下人疾言厲色不起來,但一貫的縱容,倒讓那些老實肯乾的丫鬟吃虧,偷奸耍滑的卻越發跋扈,好比今日……瞧那鶯聲,也不知在她眼裡誰才是主子,把個總管的女兒倒捧得上了天,彷彿她的月錢是宋嬤嬤和宋總管發的一樣,以為動兩下嘴皮子就能白拿錢不幹活兒。”

春暮再次漲紅了臉,連忙起身垂手道罪:“都是奴婢疏忽了。”

“也不全怪你,我從前也不理會這些事兒……祖母之所以單獨撥了院子給我住,也就是想讓我學會約束下人,從前年齡小,我也不把這些上心,卻不想放縱得那些人越發刁鑽……今後是再不能放縱她們!”旖景揚了揚清翠秀麗的兩道烏眉,尚還未脫稚氣的眉眼間籠罩了一層肅色:“祖母既然讓你管綠卿苑裡的大小事務,你就得拿出些管事的氣度來,一昧地良善,只能讓那些刁奴覺得你軟弱可欺,今日之事,當罰則罰,就拿那鶯聲做則,把綠卿苑第一丫鬟的威嚴樹立起來,今後若再有人學鶯聲偷奸耍滑,只管回了我,按規矩處治,你放手去做,我可不怕擔這苛責下人的名聲。”

前世的慘痛經歷,足以讓旖景明白一個道理,依靠着祖母與母親的寵愛,僅僅只能獲得下人們表面上的尊重,不能贏得她們發自內心的敬畏,從前對丫鬟們倒是和顏悅色,結果呢,在她們心裡眼裡,自己還不如一個冬雨的威望,就更別提宋嬤嬤了。丫鬟們雖說表面上對自己恭敬有加,可那心裡,忠誠度實在有限得很。

那些個京都雙華的才名兒,就更加只是一個笑話了。

讓春暮樹威,其實也是為自己樹威,好讓丫鬟們明白,誰才是綠卿苑裡的主子。

見小主子前所未有的嚴肅認真,春暮自是不會掉以輕心,細細琢磨了一回,在心裡理出了章程來,便與旖景商量,該怎麼處罰鶯聲。

旖景聽後也還滿意,越發覺得春暮雖說表面柔和,可心裡卻還有幾分主意,只要日後再督促着她,將這軟綿綿的性情改了,足以做自己的左膀右臂,卻又想起一人,不由說道:“除了鶯聲,還有一個當罰……”

再說荷塘榭里一場“聚會”,最終因為櫻桃這個不速之客以不歡而散告終,紅雨抹不開臉,先滿腹怒火地走了,鶯聲與一眾丫鬟對櫻桃都是冷顏相待,你一言我一語,明嘲暗諷不斷,櫻桃一張嘴終於不敵,也跺跺腳先離開了,幾個丫鬟卻還不滿意,圍坐着把紅雨帶來的糕點吃了個乾乾淨淨,這才結伴往院子里走,一路上依然罵罵咧咧。

“好像我們都是干拿錢不幹活兒的,就她一個人勤快,也不想想,綠卿苑這麼大,沒有我們,她一個人能忙得過來?”

“早就看不慣她自以為是的模樣,以為她自個兒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