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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府佔地本就廣闊,儘管相比那些世家望族,主人實在不算得多,又隨着三個女兒先後出嫁,空置下來的院落越多,雖然如此,各大庭苑裡的碧植芳卉也不能疏於打理,顯出凋零荒蕪之景,huā草房的人手非但沒有隨着主人的減少而削減,反而有所增加,才能照管過來空置的各處。

小謝氏為了“節減”用度,甚至駁了夏季按例增加盆景布置於廊廡道邊,以緩和huā到荼蘼後的芳菲清減,並且堂而皇之將長史司對內宅用度的監管用作擋盾——稱從遠慶七年時始,景陽物價有所攀升,內宅用度當然呈水漲船高之勢,長史司頗有微辭,故而小謝氏才決定“改革”奢華,除了老王妃的榮禧堂,以及世子夫婦的關睢苑,連梨香院都不再布置盆栽,屋子裡的點綴皆用huā苑的植芳。

“今年祖母壽辰有言在先,不需廣邀賓客,可妾身以為就算只邀幾家姻親,道旁廊廡里也需有盆景點綴才不顯冷清,但二嬸既然有‘節省用度’的本則在先,我也不好違備,故而就想用自己的積蓄添置,也算是對祖母的孝心,生怕二嬸為難,就沒有知會,也沒有驚動採買,而是想拜託薛長史悄悄添置。”旖景對小謝氏的驚惶視而不見,有條不紊地說著前因後果。

“哪知與薛長史一提,卻得知自從去年時始,huā草房的費用倒比往年還漲了幾成,一察帳薄,的確如此,並且每季盆景的用度依然上報,並沒有起到節省持家的作用。”

“我心裡就起了孤疑,於是找長史要來一年間的帳薄細察,竟發現各處耗用都有增添,尤其針線房的衣料,對比往年竟成翻番之勢,若說是市坊價格上漲吧,打聽下來卻也沒有這麼明顯……只說一項,長史司提供的帳薄上註明,今夏三等僕婦的衣料huā費就是近五百兩,再一察,用的衣料皆較往年次等,統共不過三百……”

諸如更多虛報實扣,旖景也沒再一一數出,只是輕輕一嘆:“今日聽小姑姑說了疏梅樓事故之後的真相,我才明白過來,想是祖母允了我協管家務,二嬸擔心我察出裡頭的蹊蹺,又誤以為疏梅樓是我的產業,才打算鬧上一起風波,讓我當個御下不嚴的責任,專心於產業,不能插手家務。”

“你、你這是血口噴人……”小謝氏再提不起底氣,反駁起來毫無力度。

“是不是血口噴人一察便知,諸如種種,若不是管家的主婦存心故意,僕婦們萬無這般膽量。”蘇漣冷聲說道:“二舅母,我也是當家主婦,可不曾察覺錦陽物價飆升到如此境地。”

老王妃一臉的慚愧,冷冷掃了小謝氏一眼,對壽太妃說道:“內宅家務我一竅不通,景丫頭到底還年輕,我也不怕家醜外揚,今日就委託老太妃熱心幫上一把,明日開始展開內察,老太妃指點指點景兒。”

壽太妃自然一口應允,老王妃便將臉一沉:“外頭的事還得問老二,這就着人請他回來,疏梅樓的事必定要給冉定個交待。”

一齣戲在眾志成城下暫且落幕,也到了正午,小謝氏自然沒有用膳的心情,早起時“小勝一局”的慶幸灰飛煙滅,被人摻扶着回到梨香院,半死不活地等着虞棟歸來。

聽說一個半晝就出了這等變故,虞棟心急火燎地趕回,聽了小謝氏的話後面呈死灰——自打旖景正式插手家務,夫妻倆就開始未雨籌謀,就是預感到形勢將會不利,無奈計劃盡都落空,而旖景出手竟這般乾脆利落,轉眼就成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場面。

“我就不信,若我們咬緊牙關,就不承認指使管事,反誣他們一個屈打成招,難道宗人府還真能降罪?”小謝氏胸口急速起伏,拳頭捏得死緊。

“沒有用!憑着虞桹父子的聖眷,再者又的確是我的人……就算我們不認,宗人府也會做出論斷,今後還怎麼在宗室里挺胸直腰……蘇氏今日發作,可見她是早有準備,若我們強辭奪辯,說不定那老虔婆會聽蘇氏挑唆,真任由事情捅到宗人府,這事一有蘇漣出面,再來有壽太妃火上添油,虞桹甚至不用插手,連個不睦不友的罪名都擔不着,就能將咱們掃地出門,再讓宗人府扣上頂污昧王府財物不恭不義的罪名,聖上一怒之下,說不定會奪爵!”

小謝氏有若五雷轟頂!

雖然她從來就對鎮國將軍這個並非世襲罔替的爵位嗤之以鼻,好歹還有朝廷予給的俸貢祿產、親兵奴婢,倘若這時被奪了爵,一應收回,光靠着虞棟與虞洲的奉祿,全家還不得喝西北風?

“事到如今,只有服軟,自掏腰包補了虧空,懇求着莫把這事捅開。”虞棟面如死灰,眼睛卻灼灼噴火:“中饋是保不住了,可我們服低姿態,虞桹為了維持他這個兄長的友睦,還不至於斬盡殺絕,我們留在王府,至少一應開銷不用自己承擔,也能積蓄下俸貢祿財……哼,等那位握了大權,爵位遲早是洲兒的,到了那時,還怕享不了這錢權富貴。”

小謝氏仿若垂死之人含着一口虛氣:“二爺手頭還有銀子賠上虧空?”

虞棟睨了她一眼:“我手上的銀錢還得用來做大事。”忽地肅厲了語氣:“都是你短見愚昧,為了個無足重輕的芷娘,徹底開罪了大舅兄,又因不憤屢屢與大嫂作對,否則有他們求情,那老虔婆也不至於對蘇氏言聽計叢,多少會庇護着咱們,眼下可好,舅兄兩個反而被蘇氏籠絡過去,你若還跟我計較錢銀……”

小謝氏一口氣不繼,成了個活死人一般。

於是huā苑裡酒席才散,灰頭土臉的虞棟夫婦就趕來認罪,一如旖景所料,說的是商事虧本的無奈。

壽太妃直稱荒謬:“你與王爺是親兄弟,一家人把話說開王爺會袖手旁觀,卻做出這等鬼祟舉止,棟哥媳婦當著王府的家,結果自己帶頭盜昧,難怪底下僕婦有樣學樣,成何體統!宗室家宅失和,傷的皇族的體面,聖上若知……必會嚴懲。”

虞棟連忙認錯,先是沖蘇漣作恭打揖,承認他是一時起了歪念,也沒想着鬧出大事……疏梅樓的一應損失都由他承擔。

蘇漣冷笑:“我倒無謂,不過二哥這般算計晚輩,實在讓人不齒,你雖有為難之處,也不能私盜兄長侄子的財銀,要我說這事還得報知宗人府,免得今後我這侄女糊裡糊塗又挨了算計。”

虞棟連忙聲稱會填補虧空,只求莫把事情上報宗人府。

老王妃先就遲疑起來,對壽太妃說道:“他們既知了錯,又願意悔改……到底是家醜,又涉及宗室體統,廣為張揚也非益事,就請老太妃和冉定瞧在我這張老臉的份上,且放過這一回。”又拉了旖景的手:“景丫頭,祖母知道你是個寬厚容讓的好孩子,念在你二叔二嬸也是迫不得已,再有你二嬸管家的苦勞上,這回就莫再追究,容他們補齊虧空,一筆勾銷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