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旖景對衛家的自恃清高冷漠無情原本就很是鄙夷,無非是看着虞渢對外家還有眷念,想着他那些年的孤苦,心裡不忍,當初才會對衛舅舅一家小心討好,後來看着衛舅舅當真是個明白人,並不似外祖般固執,衛昭表妹也實在討人喜歡,儘管衛舅母一直維持着刻板冷漠,旖景也不以為意,仍然以禮相待。

那日她親耳聽見衛舅母對虞渢的冷諷與詆毀,實在忍不住,回以諷刺,與衛舅母鬧得不歡而散。

這時太后有旨,又只能讓旖景去衛家詔人入宮,虞渢才會心懷歉意。

“舅母的心思我能體會幾分,無非是認為受了王府的連累,說不定還怨怪當年聖上強迫舅舅入仕之事,想趁着這個機會,與咱們劃清界限罷了。”虞渢輕輕一嘆,手臂更摟緊了旖景的纖腰:“你不需隱忍,明日就稱是太后懿旨,將來舅舅也好,外祖也罷,若有怪罪由我來應付。”

旖景轉過身子,衝著人莞爾一笑:“有閣部這話,我可真不忍了,你別操心,明日我自會應對,要麼把舅母得罪個徹底,要麼讓她反過來示弱,再不會說那些冷嘲熱諷的話。”

世子妃拿定主意,無論衛舅母如何,衛昭表妹的將來她還是要盡心竭力的,起碼得先摸清楚太后究竟是個什麼意圖。

於是次日,待送了虞渢早朝,旖景處理好家務,也梳妝更衣,並沒有先往胡家巷子侍郎府,而是先遞了牌子入宮。

太后見旖景這麼早來甚是驚訝,卻不見衛昭,訝異更添一分。

“妾身當初聽了娘娘的話,揣摩着皇家到底還沒下旨,不好把話說得太明,只稱是娘娘中意阿昭的品性,有意讓她入宮小住一段兒,留意着給阿昭指門好親事。”旖景先解釋了一番。

太后笑着頷首:“知道你是個穩當人,才把事交給你。”

“不過舅母聽了這話,心裡忐忑不已,擔心着昭妹妹不通宮廷禮儀,反而惹娘娘不愉,辜負了您的美意,這一段兒風波不斷,舅母越發擔憂……娘娘就疼一疼我,有的話我真不好對舅母直說,莫不如請個內侍去衛家傳詔,連着舅母一併詔來慈安宮,讓舅母得個安心,免得她埋怨我沒把話說明白。”旖景撒嬌道。

太后當然不以為意,立即就讓慈安宮主管內侍走一這趟,見世子妃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這才笑道:“多虧你那時沒把話說明,哀家原來是屬意三郎和昭丫頭……聖上也是允了的,哪知鬧出了後來的事,哀家是不信三郎會做出那等蠢事來,可這當頭,也不好就提婚事,總得等風頭過去。”

這話旖景只信一半,太子遇刺一案真相不似表面那般,太后必有洞悉。

的確,太后這時已經察覺三皇子的“殊重”,也旁敲側擊了一番,天子沒再隱瞞,表明是想易儲,母子之間一場談話有些激烈,不過太后聽說天子有意讓嚴家女兒為將來新儲正妃後,態度又有了保留。

一時後悔起當初讓旖景去衛家“提點”的事來。

這回讓衛昭入宮,太后實際上是產生了反悔的心思,想着讓衛昭在身邊住上一段,以示天家恩眷,將來給她指門另外的良緣,讓衛昭高嫁,不至於讓衛家埋怨天家出爾反爾。

旖景那番解釋,正中太后心頭,壓力大減,當然是欣喜不已。

“三郎性情有些執拗,哀家也是擔心他與昭丫頭今後合不來,漸漸有了猶豫,打算讓阿昭入宮小住一段兒,哀家也好仔細看看這兩人性情是否真能相合,若是沒有那緣份……就如你說的那話,哀家今後可得為阿昭再尋個良配。”太后又說。

旖景明白過來太后已經改了主意,徹底鬆了口氣,笑着說道:“能得娘娘作主,這可是阿昭的福份。”

於是等着衛舅母入宮,太后就把旖景當日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旖景並沒有插話,冷眼看着衛舅母明明忐忑不安,卻強自摁捺着刻守禮儀,到底沒敢說出半句反駁的話來,對太后的恩典謝了又謝。

倒是衛昭一直是落落大方的舉止,竟能當場說了好些趣話,與旖景一唱一合,逗得太后合不攏嘴,立即就讓如姑姑把慈安宮的廂房收拾出來,領着衛昭下去安置。

外命婦入宮等閑不被留膳,接近午時,旖景就陪着衛舅母一同出宮。

一路之上,衛舅母甚是沉默,旖景也只與跟着送出來的如姑姑說話,沒主動搭理衛舅母。

衛舅母心裡十分不是滋味,自從來了錦陽,眼看着世子妃諸多討好恭順,她只道楚王府是因為心虛,越發覺得衛舅舅被強迫出仕是因為虞渢諫言之故,心裡滿是埋怨,兼着年初旖景說起太后那番話,衛舅母更覺憤憤,認為楚王府利用衛家第一世家的聲譽,用來固結權勢。

兼着這段惡浪風波不斷,衛舅母也感覺到儲位之爭,生怕衛家被波及其中,恨不能與楚王府劃清界限。

那日她忍耐不住,藉著衛王妃的事指責王府包庇真兇,就是想乾脆撕破麵皮,就算將來會被衛舅舅責備,只要大義凜然地聲稱是為家族安危榮辱打算,也能站穩立場。

哪知卻招來了旖景出乎意料的反諷,衛舅母被噎得面紅耳赤,回程途中,完全摒棄了禮數規矩,竟沒忍住在女兒面前抱怨起世子妃的刁蠻來。

衛昭全不給衛舅母留顏面,跺着腳說道:“母親那番話真真不怨得嫂子反駁,世人誰不知道是鎮國將軍心懷惡意,非但害了姑母,還險些害得表哥早夭,母親竟還當面責備表哥不孝!母親明明知道姑母當年薨逝,祖父與祖母是個什麼態度,女兒是未能目睹,聽家中僕婦議論起來,也覺得祖父祖母當真狠心,咱們自己冷眼袖手不聞不問,母親竟還能埋怨王府不以實情告之。”

衛舅母惱羞成怒:“你當我真這般恬不知恥?無非是擔心你,也不知世子夫婦在宮裡說了什麼話,才讓太后盯着你不放,宮廷險惡,一旦涉及其中……”

“為了自保而損毀於人,豈合衛家家教?”衛昭簡短一句,就讓衛舅母目瞪口呆。

就在今日,當內侍來詔,衛舅母仿若被五雷轟頂,忍不住摟着衛昭哀哀哭泣,自然又有抱怨之辭。

衛昭忍耐已到極限,正色說道:“母親若真為女兒着想,何不對太后直言拒絕,相信太后不會強人所難。”

衛舅母大怒:“難道是要逼我為你一人,將衛家闔族置於險境?”

衛昭搖了搖頭:“母親既知這個道理,何苦埋怨表哥表嫂,難道衛家不敢枉顧聖命抗旨不遵,兄嫂就理應凜然不懼為我求情?母親,衛家是大隆臣子,得享尊榮,全靠天恩,這些年來能夠安順無憂,也有楚王府的庇護之義,別的不說,祖父當年婉拒出仕,引來聖上震怒,若非姑父與表哥斡旋求情,衛家早被降罪,母親自幼教導女兒,名門之後,當謹守禮義仁信,為何這時不思知恩圖報,反而為求自保心生埋怨?”

見衛舅母“無語凝咽”,衛昭語氣才緩和下來,拉着母親的手:“不需為我擔心,宮廷諸多險惡女兒已經料及,會記得謹言慎行。”

事已至此,衛舅母深知埋怨無用,她原本以為世子妃當日所言是不盡不實存心隱瞞,今日見了太后,親耳聽聞了那番話,越發不知天家詔衛昭入宮是個什麼屬意,衛舅母往日自恃清高,不耐與京中權貴來往,邀宴能推則推,唯一來往的家族,無非是姻親舊好,大多遠離朝政,關於時勢,這些內宅女眷更加懵懂不知,打聽不出什麼有用的消息,更別說商量出什麼應對。

衛舅舅不在家,衛舅母真真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這時也只好在世子妃口裡,才有望能得句準話。

想到衛昭的安危,衛舅母總算顧及不得太多,當在神武門外,眼見旖景就要登與離開,才厚着臉皮上前,邀請旖景去家小坐。

普通命婦入宮,轎與是不能進入皇城的,衛舅母沒有世子妃的特權,只能步行出皇城。

見衛舅母主動示弱,旖景也沒再小器記恨,熱情地邀請了衛舅母上車。

她今日有意說服太后直接詔衛舅母與衛昭入宮,就是要讓衛舅母明白,天家的“恩德”不是那麼容易推拒,風浪來襲,作為官宦之家,想要獨善其身固然不能算錯,可也得看天家允不允你袖手。

目的達到,旖景倒是再沒瞞着衛舅母,不過關於天家反悔的事,也必須說得隱晦:“不瞞舅母,年初時我那番話的確有所隱瞞,並非是為欺哄舅母,實在是……有的事情天家沒有定論,不能明言,而詔阿昭入宮小住也非太后本意……不過今日太后所言舅母盡可當真,的確是阿昭投了太后的緣份,她的婚事,太后必然會好生考慮,不至於委屈昭妹妹。”

衛舅母長嘆一聲:“只望世子妃明言,今後阿昭會不會入宮為妃,或者是……居於妾位。”

衛舅母這時也轉過了腦子來,情知隨着衛舅舅踏入仕途,又有楚王府這一門姻親,想讓衛昭免嫁豪門怕是不能,唯一的堅持就是不能與人做小,就算是入宮為妃也不能接受。

對於這一點,旖景還是有些把握的:“舅母寬心,就算天家有這樣的心意,也會考慮衛家的百年盛譽,楚王府也會為昭妹妹轉寰,太后今日直言要與阿昭指門良緣,必定不會食言。”

以衛昭的出身,就算給皇子做側妃也算委屈,稱不上良緣,除非是將來入宮封妃,但旖景以為,這時儲位尚且難以定奪,擔憂這個實在太早了些,太后一貫不會強人所難,更何況有出爾反爾在先,對衛昭多少有些歉意,更不會不顧衛家的意願,逼着衛昭將來入宮。

得了這顆定心丸,衛舅母才算放心了些,不過服軟倒歉的話始終難以出口,言談始終有些訕訕,卻再不比往日存心生疏,旖景也沒提舊話,只拉着舅母的手安慰:“慈安宮的如姑姑與我很是熟絡,我已經拜託她多多照顧昭妹妹,舅母莫太擔憂,或許過上一段兒,太后就放了昭妹妹出宮,舅母若是有看中的人家,不妨對我直言,到時我再求了太后恩准,由她老人家指婚就是。”

這時沒人預料,衛昭這回入宮,待得太后賜婚出宮之日,已經是十載之後,而那時的太后,已經不是今日這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