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楚州是高祖起兵之地,這處王府原本就是高祖當年居住的將軍府,後雖冊封次子為楚王,但因為嚴後與太宗帝對先楚王的信重有加,並未讓之就藩,太宗乾脆就將這處府邸賜給兄長,又經擴建,固然是為保留高祖舊居留給子孫緬懷,又顯示對楚王一脈的隆恩浩蕩。

相比錦陽的王府,這處王邸更顯年深蘊久氣勢恢宏,正門往裡的庭院十分寬敞,數百僕婦跪迎也半分不顯擁促混亂。

大受震驚的秦子若跚跚來遲,及她到此,三間朱漆釘門已經洞敞,左側由晴空領頭,右邊是春暮率先,僕婦男女分列匍匐跪地,雖人頭涌涌卻鴉雀無聲。

秦子若身上那件家常着的半臂已經換成了一件海棠錦褙,金簪飾發,腰懸玉環,這讓她往僕婦群體後那麼一站,顯出十分違和。

大約是感覺到不少暗暗睨來的目光,秦子若才恍恍地回過神來,她這身行頭要比內管事更氣派,但論她的等階堪堪算個二等,若穿着這一身扎堆一跪,顯然就是“鶴立雞群”。

不過秦子若從沒把自己當成婢女,眼下當然沒有這般自覺。

所以她暫且往人群後頭退開丈余,避去廊房柱後。

上晝的陽光並無炙意,拂面清風更是柔和,但站在陰涼避陽處的秦子若仍然覺得衣襟里一片悶濕的汗意,看着金陽曛和下跪着這整整齊齊的人群,越發有種焦灼炫暈的不適,胸口悶堵得慌,竟像是中暑的感覺。

她微握手掌,自己都覺得一手的濕汗。

於是她深長的呼吸,竭盡全力摁捺着不甘與怨憤,預備着稍後端方得體的與王妃“久別再見”。

卻早有人竊竊地把秦子若不合規矩的舉動暗暗傳遞到秋霜耳中。

秋霜就跪在春暮側後,稍一傾身,就把這事知會。

春暮當然沒有回身張望,只是微微蹙眉,做了個暫時莫理的示意。

王府屬官早往城門相迎,這時已經隨在楚王與王妃共乘的與駕後來到門前。

聽說王妃平安歸來,楚州百姓不少自發沿街恭賀,已經喧揚了一路,不過王府獨佔長街,坊內不許民眾妄入,故而府中諸人並不能聽聞外頭的沸騰。

但車輪軋軋馬蹄踏踏以及侍衛們整齊的步伐聲,已經是最清楚不過的預示。

不說錦陽隨往的僕婦,關睢苑的舊人,便是留守楚州的僕婦這時也不免被這不同尋常的氣氛感染,個個心潮澎湃。

當王爺與王妃攜手入內,恭請金安的賀聲齊整整地響成一片,這讓秦子若不由全身一顫。

她遠遠地看着站在紫蟒金冠的男子身邊的婦人,微仰面頰,唇角笑意燦爛。

秦子若又再握了握拳,強迫自己的目光從男子意氣飛揚的面容移開,垂眸,繞開跪迎的僕婦上前。

旖景的目光尚且停留在右側當先那一列盡都眼角泛紅的“故人”身上,她先是感覺到虞渢的指掌微微一緊,這才遁着他攸忽沉晦的目光看見了迎面而來的窈窕淑女。

因秦子若垂着臉,旖景一時沒認出她的模樣,心下不無訝異,王府里還有哪位這般與眾不同?

她並未聽說被擄期間,秦子若驚世駭俗的作為。

虞渢很快收回沉冷的目光,轉向與旖景四顧時,頗顯無奈與歉意:“我忘了這薦事。”

旖景:……

她越發注意頓足數步之外的女子,見她先是標準的福禮,然後微抬面頰。

“五姐姐,萬幸平安。”這又是一位眼圈泛紅,但顯然不是出於欣喜。

秦子若?旖景心裡那叫一個訝異,笑笑地看了虞渢一眼——敢問王爺,這什麼情況?虧得這姑娘在“姐姐”之前還加了個“五”字,要不她還以為多了個“另類妹子”呢。

但王妃當然不會把訝異呈面,竟像早有預料一般,上前扶起:“七娘不需多禮。”

“姐姐回來就好。”子若柔睫忽閃,淚珠子搖搖欲墜,完全是出於悲憤的情緒,倒不需要怎麼醞釀。

這就成姐姐了?旖景再度笑笑看了虞渢一眼,當然沒再繼續與秦子若攜手,只微微頷首,一時間實在不知怎麼寒喧,卻被虞渢一步上前:“王妃遠途歸來,姑娘若要敘舊,待等他日吧。”

一路到了關睢苑,春暮等人當然緊隨其後,又在正廳里恭恭敬敬地磕了頭,這回旖景親自上前將眾人扶了起來,尤其看見秋霜,只覺得眼中澀漲,便暫時沒有搭理頻頻看來的虞渢,拉着幾個丫鬟進了屋子裡好一番久別重逢的話舊。

不過丫鬟們都是有眼色的,見王爺一刻之後入內,都行禮告退。

旖景這才端了茶盞,慢慢品啜着,坐等王爺交待“忘的那茬”。

且不說屋子裡兩個主子怎麼副情境,廊子外頭,秋霜與夏柯,加上一個春暮盡都面帶憤然。

“不想秦氏竟腆顏如此!”一貫溫和的春暮都咬上了牙,暗恨自己疏忽大意。

夏柯因比旖景早歸一步,倒聽說過“這茬”這時蹙着眉頭:“我看王妃的神情,像是沒聽王爺預先交待?”

“估計王爺把秦氏忘在腦後了。”秋霜說道。

卻有胡旋湊了上來:“不過就是進了個婢女而已,哪用王爺交待。”

春、夏、秋面面相覷,齊齊看向胡旋的目光里赤裸裸的三字——有前途。

屋子裡頭,旖景聽了王爺那番有條不紊的解釋後,長長“哦”了一聲……沒下文了。

虞渢:……

打量着王妃不像氣惱的模樣,王爺微帶尷尬地咳了兩聲:“我起初留着她,是覺得或許可以利用。”

“當然是可以利用的。”旖景頷首,又再沉默下來。

當再抬眸時,卻見對面人竟然目帶委屈,旖景失笑:“我說的是真心話,這時,還不知太皇太后是個什麼態度,更有聖上皇后會有什麼刁難,秦七娘既然送上門來,當然是要留上一留,說不定她能引得秦家蠢蠢欲動,也好讓太皇太后拿定決心。”

虞渢揉了揉了額角:“我當時並沒想那麼長遠,其實也非她不可,你若是嫌煩,打發了就是。”

“我不嫌煩。”旖景輕輕一笑:“王爺玉樹臨風、才華出眾,京都貴女也不知有多少心生暗慕,但好比秦七娘這般自甘為婢者,也是萬中獨一了,正如王爺所言,她既送上門來,我們何妨一用?人家做出這般驚世駭俗的事,結果就這麼被打發,豈不顯得咱們太過刻薄?”

虞渢:王妃你確定不是在拈酸吃醋?

“我猜,七娘大約明早就會來問安,真好奇她會說些什麼。”旖景忽然起身,坐在呆怔的某人膝上:“或許她會先求見王爺也不一定。”

王妃的目光實在不懷好意,王爺鬢角滲出汗來。

事實證明旖景的猜測十分準確。

不到次日,就在午後,虞渢正小心翼翼地纏着旖景陪他在書房看閱密函上的各種小道消息,晴空就滿臉官司的進來,稟報了秦子若要見王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