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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最終還是掀了桌子。

當然,那時旖景已經離開了坤仁宮——她與皇后針鋒相對,明言秦氏七娘行事不端,辱及家風是為不孝悖逆,落得除族之罪實為咎由自取,楚王府根本無需體諒,並暗示秦家已是聲名狼藉,有辱名門世宦之譽,絕非驅逐一個自討其辱的秦子若就能保住家聲,尤其是皇后娘娘眼下居然為自家妹子爭取姬妾名份,足見秦子若之舉是受家族縱容,恬不知恥者,斷非子若一人。

旖景這態度,明顯不願再與秦家虛以委蛇,徹底斷絕了皇后再用什麼“賢良”的名義逼迫她容人。

不過王妃話說得有理有據,沒有不敬之辭,甚至為秦家的聲譽惋惜擔憂起來,諫言皇后懸崖勒馬,實為善意,以致讓皇后竟一時找不到話訓斥。

正在這時,淑妃嚴氏來了坤仁宮,笑笑地挽了旖景的手,聲稱將將去慈安宮問安,太皇太后讓她請王妃去延禧宮小坐。

皇后眼睜睜地看着旖景揚場而去,再忍不住大發雷霆。

秦子若當初自願為人侍妾,皇后氣怒難忍,深恨妹妹不知廉恥二字損及家風,但後來秦夫人一番哭訴,皇后雖未消氣,但想着事已至此,總不能眼看着妹妹真成沒名沒份的侍妾,但她的手段,大概也只能找天子渾鬧,力逼虞渢正式娶子若為正妃。

當然是沒有結果的事。

天子怎會為了一個除族之女逼迫親王,他對秦子若雖有期望,無非是利用她為耳目,探得顯王父子動向,子若將來的榮辱,只能自憑手段,天子至始至終都沒有插手太多的主意。

秦相心裡明白這點,遂也叮囑了秦夫人莫要輕舉妄動,哪知皇后竟然在今日猝不及防地開口逼迫王妃“容人”,居然還被拒絕。

一旁的秦大娘子就算是個泥人,眼見家族胞妹被楚王妃批得一無是處,也難捺怒火,不過她還記得自己的任務,不敢再火上澆油,那勸導的話卻帶着絲不滿的情緒:“娘娘糊塗了,七妹哪真是為圖姬妾之位?蘇妃能不能容有什麼要緊,今後她自身難保!娘娘那番話,未免讓蘇妃越發小看七妹。”

“本宮是聽蘇氏將七妹當作奴婢使喚,一時沒忍住。”皇后也是沮喪不已:“我又怎甘讓我秦氏女兒居於妾位?”

“娘娘還當克制急躁,隱忍一時,衛國公府勢必為聖上不容,蘇妃遲早會被皇室所棄,到時,娘娘再施恩於她單留她一條性命,還怕沒有雪恥的時候。”秦大娘臉上一片冷沉,卻盤算開來,稍後可得先回一趟娘家,叮囑母親立即看望七妹,就怕七妹一心只寄兒女私情,真被蘇妃利用做出更失名節之事,蘇妃勢必會利用這個把柄打擊秦家,讓家族聲譽受損。

沒能爭取楚王情願之前,七妹千萬不能輕舉妄動,將來她若要成正妃,只有當蘇妃被廢、蘇家勢弱,祖父暗暗籠絡楚王,讓楚王心甘情願求娶七妹為妃,並出面“說服”父祖寬諒七妹,接返家中再明媒正娶。

如此,才算萬全之策,既爭得楚王助勢又能使聲譽不傷。

又說旖景,只在淑妃那處稍坐片刻就告辭出宮,虞渢早在神武門外等候,紫蓋檀車朱簾輕垂,夏柯與秋霜一左一右候在車畔,見旖景被衛昭送了出門,夏柯連忙挑簾,秋霜繞過來扶了旖景上車,兩個丫鬟明知王爺在內,都沒有跟進去的意圖。

旖景眼看着虞渢靠着坐榻,手臂放在扶柄上,指尖閑閑下垂,似乎是睡了過去,眉心還輕輕蹙着。

她忽然就有些心慌,放輕步伐過去,身着的氅衣厚錦隨着落坐難免磨擦出“悉嗦”的輕響,手掌卻還不及覆上額頭,卻被疑似睡着的人準確握住,狹長的眼角緩緩睜開,目光依然清明。

依偎而坐,虞渢的手臂繞向妻子的纖腰,指尖磨梭在柔涼的錦帶,微暖的唇角貼近幽香的髮鬢:“如何?王妃有沒受氣。”

關於皇后的言行旖景懶得細訴,她感受着身邊人緩長的鼻息,合掌觸及,見他掌心並不森冷,那猝然的慌亂便慢慢平息,笑着說道:“估計皇后反被我氣着了,好在淑妃來得及時,要不中宮真被我氣得當場掀案也算罪過。”

卻聽悠悠一句:“太皇太后到底還顧及你。”

這話似乎帶着些揶揄,有涼薄的味道,讓旖景詫異/地抬眸,便見虞渢清雋的長眉往內斂蹙着,眼底滑淌着暗晦的一抹計較,她有許多問題迫不及待,但也知道眼下還在皇城,有些話是不好在這出口的。

“先去衛國公府。”待耳畔漸有市坊喧鬧之聲,虞渢輕推了車窗囑咐,不待旖景詢問,便說起陳六郎的事。

六郎是陳參議嫡幼子,他上頭的五郎正是安慧的夫婿。

陳參議共有四子,長子為元配所出,早已娶妻,可惜早逝,並未留下子嗣;五郎前頭還有個庶子,也已娶妻;六郎是陳參議最小的兒子,原本就是監生,未待科舉就擢選去了禮部觀政,陳六郎絕非當年謝琦那樣的紈絝,他順利通過了考核,在先帝時就選入鴻臚寺任了主薄,雖只是八品,也算是前途光明。

在旖景的印象中,陳六郎雖然不算驚才絕艷,倒也是謙謙世家公子,並沒有什麼壞名,就越發不明白與陳參議素有芥蒂的太后為何起意撮合這位與六妹妹,並且太皇太后與虞渢的態度會這般嚴慎。

“是你被擄後才鬧出的事。”虞渢揉着眉頭:“竟還關係到一樁舊案,你可還記得紅衣?”

旖景當然記得,她當初處心積慮要敗壞虞灝西的聲譽,就是察得他是紅衣姑娘的入幕之賓,安排了一場“捉姦”,卻被虞灝西捏住了把柄,才有了後來的糾葛,不過紅衣自從被虞灝西贖身安置在外,旖景就再沒關注。

“大君當年是為陳六郎贖了紅衣。”虞渢只說一句。

旖景恍然:“紅衣定是大君的耳目。”

虞渢頷首:“大君遠走西梁,這位紅衣也不知所蹤,陳六郎應是對她實心愛慕,為此大張旗鼓地好一番搜尋,四處託人,因為無果,六郎日日買醉痛心不已……陳參議這才得知兒子竟然在外頭養着外室,還是個伎子,並且居然為了個伎子酗上了酒,大是惱怒,替他請了病假,禁步在家,後來先帝駕崩,國喪之後,陳參議雷厲風行替六郎尋了門親事,因為今上登基,陳家水漲船高,雖說六郎蓄養外室的傳聞不徑而走,論來也是年少輕狂時的事,倒也無傷大雅,還是有不少勛望之族看好這門親事。”

旖景挑眉:“這麼說陳六郎是娶過妻的?”

“定的也是世宦閨秀,陳參議生怕六郎做出荒謬之事,婚期就定在遠慶十年七月。”

四月才許官宦貴族婚嫁,陳參議在短短三月間就為兒子定了婚期,也的確雷厲風行。

“新婚當晚,新婦卻懸樑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