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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白棋,於縱橫相互圍殺,紫衣玉袍,兩男子隔案對座。

各自神情,尚且怡然,卻下手無情。

大君手邊,那一盞茶尚余半碗,已經毫無熱氣。

一子落下,虞渢抬起眼瞼:“相比上回,殿下越顯沉穩了。”

“要想在遠揚手下佔得贏面,實大不容易。”大君微微一晃眉梢,眼角幽魄,手裡一枚白子卻輕拋至瓷瓮里。

不分勝負,是一局和棋。

可是棋局已經結束,寒喧也再無必要,接下來該當言及正題。

“遠揚,先帝曾說,倘若我繼承帝位,在位之期只需完成軍製革新就不算無為,當年你的策對,我有幸拜讀,是以認為,眼下說不定就到契機,雖改革並非朝日之間,不過若抓緊此回契機,說不定就能事半功倍。”大君語氣相當誠摯,收斂了玩世不恭的言行,整個人似乎都沉澱下來。

可胸有豪情,眼露鋒芒。

“殿下意欲對北原西廷用兵?”虞渢一揚眉梢。

一語中的了。

北原西廷兩個王子被大君一番挑唆兵戈相見,活活把原本就風燭殘年的西王氣死了,為圖王位而使邊關六郡喪失的十王子成眾矢之的,一敗塗地,七王子登位,已為新王,這位倒很有些手段,並不似十王子那敗家子般愚蠢,深知西梁為強國威,勢必會乘勝挑釁。

西廷經過內亂,元氣大傷,倘若再與北廷不化干戈,處境越更艱險,新任西王已經起了與北廷修好的意圖,合并雖不可能,可正準備着簽訂協談,攜手抵抗西梁。

在這當頭,因為大隆君帝把歸化拱手相送,北原北廷貪慾再起,對錦繡中原又生狼子野心。

“我若為大隆君帝,為實軍制改革,勢必會對北原用兵。”大君簡單把西王的一系列動作說明,眉心微微蹙起:“數百年間,北原蠻勇野心一直不減,日益壯大,多回威脅中原,便是祖父將其驅逐陰山以北,這二十年間,北原也屢有犯邊,燒殺擄掠,使邊城百姓不寧,防範不是久策,唯有將昭康氏徹底摧毀,占其疆域,統其部民,使之徹底臣服,才是久安之計。”

大君說完,手指輕輕滑過涼徹的托盞,唇角牽起笑容:“若對北原用兵,便能借口調動各地軍備,名正言順,使掌兵之勛貴調離舊地,若能將北原領土吞併,諾大/疆域,多少邦城,也需兵將鎮守。”

大隆停戰二十載,各地勛貴屯兵州府,在當地權勢日大,可這些人,大多立有功勞,朝廷不可能說裁就裁,要削就削,更不可能用莫須有之罪處治,要想改革軍制廢除將官世襲,必須徐徐圖之,使將官調離勢重之地只是其中一個途徑,還不能操之過急,以防引發嘩變,很要廢番功夫。

不過若國逢戰事,調動兵備就不會引人質疑。

北原又再挑釁,大隆反擊更是情理之中。

而眼下,北原政權一分為二,又因高祖、太宗當年對之激烈抗擊,國力正弱,大隆若有意吞併滅亡此國,眼下確實是適當時機。

否則,若待北原兩廷重修舊好攜手壯大,將來對大隆未必不是威脅。

這些話,大君並不需一一說明,虞渢心裡也清楚。

若能打下北原,疆域進一步擴展,而那些追隨北原的屬國,也勢必會臣服大隆。

自從十國之亂,喪失的中華領域,被蠻夷佔領的城邦皆能收回。

大隆才能成為真正強國。

陰山以北,大片草場極適養殖戰馬,更有肥沃之原,適於農耕。

更能與邊域番邦打通商路,無論於國威抑或經濟民生,大有益處。

經過這二十載休養生息,積蓄戰備,大隆眼下足以對北原發動全面戰。

“若我西梁針對西廷,大隆攻打北廷,兩國聯手,勢必能將北原拆分吞併。”大君意氣風發。

可到那時,西梁便是唯一能與大隆抗衡之邦。

兩人心裡同樣很清楚。

不過大君信心十足,他相信虞渢素有遠見,當明白得失,西梁不是大隆之敵,決不會為了防備西梁壯大,就白白捨棄機會。

無論關係內政抑或增強國力,這時對北原用兵,百利而無害。

虞渢當然也不可能與西梁反目,再樹一敵,若西梁與北原聯手,對大隆決無益處。

而經過這場戰爭,無論大隆抑或西梁也都需要時間休養生息,相比而言,大隆更為強大,短期之內,西梁沒有實力對大隆挑釁,至於將來……百年之後,那就是子孫後代的天下,誰強誰弱,大家各憑手段,不會有人當真“長活萬歲”,奠定功名基業,只在有生之年。

“大君有此雄心,何不上諫聖聽。”虞渢忽而一笑。

他只是個親王,說到底,改革軍制也好,興兵北原也罷,都是龍椅上那位才能決斷。

“聖聽?”大君也是一笑,往北向略微一指:“遠揚是說我那四弟?以我看來,他已經窮途末路了。”

這話實在“大逆不道”,虞渢當然不置可否。

卻也沒有裝模作樣怒斥不臣痛表忠心的必要。

“我明人不說暗話,太皇太后雖有監政之權,到底是後宮女子,關重國政,將來大隆要務,勢必離不開遠揚輔佐。”大君這意思,無疑是說大隆朝政在甚長一段時期,其實是看虞渢決斷。

接下來的話就更加“囂張”:“倘若遠揚樂意,咱們兩個同心協力把北原吃干抹凈,西梁願率先出兵,我有妙計,可挑北原西、北兩廷修好不成反而為仇,先使其內亂,大隆可待時機更好再全面用兵,保證北廷數座關隘,爾奪下不廢吹灰之力。”

“而我虞顥西願以國書為證,只要我在王位一日,決不犯大隆,有生之年,西梁與大隆堅定友邦之誼秋毫不犯,使邊境太平。”這當然就是權宜之計了,大君說來時仍不免遺憾,倘若眼下龍椅上那位長命百歲,他勢必是要侵犯一下的,誰讓老四堅決不是虞渢對手,讓他完全沒有撿漏的機會。

這麼荒謬的大國君帝,百年難遇呀,可惜可惜。

“北原犯我國境,殺我軍民,這一恨,遲早還諸於身。”虞渢說到。

不得不說,有大君這麼一個同盟,拿下北原事半功倍,否則以大隆之力發兵北原雖是勝券在握,也會造成更多損耗,無論物資兵力,抑或時間。

“好,那我們一言為定。”大君高挑眉梢,一掌擊案,又是微一傾身:“遠揚,我已經送了你一個人情……太皇太后跟前,我有提醒,黃陶這人居心不良……”

太皇太后當然知道黃陶是天子的人,不過眼下卻還不防天子有政變之心,這件事虞渢不能提醒,大君卻少了許多顧忌,他告訴太皇太后,黃陶從前就對先太子懷有二心,是個奸詐之徒,眼下握有節制禁衛之權,不能不防。

當然,重點還是針對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