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旖景那些年,為了“與人鬥狠”,“早慧”的名聲已經大振,在太皇太后跟前企圖偽裝受人蒙蔽自是行不通的,她也沒打算裝傻,這才抬起水潤潤的目光,似是為難的望向一旁不得示意不能退辭的兩個尚儀,太皇太后便微微一豎手臂,於是如姑姑與衛昭一禮之後,悄無聲息地出了暖閣。

旖景復又跪地,這回,太皇太后沒有阻止,只略帶着氣惱地盯着她。

“娘娘,臣妾固然知道秦氏的心思,也明白秦家不懷好意,意在爭取王爺助益,固勢結權的野心,不過娘娘,秦氏的話的確讓臣妾懷愧,王爺重情重義,即使臣妾遭擄,他也不離不棄,為了解救臣妾脫困,屢屢違逆聖意……臣妾實不能眼看王爺因而擔責,更與聖上離心……娘娘,王爺深受先帝信重,對君國從無二心,但因維護臣妾,信守諾言,也是萬不得已……臣妾寧願一死,也不能眼看因為自身緣故,讓王爺深受不忠不孝的詆謗,更不能眼看王爺為了臣妾,身隱險惡。”

旖景十分堅決:“王爺身為臣子,從無錯責之行,不該因臣妾之故而受天家責難,娘娘,正因王爺重情,臣妾才不能理所應當厚顏避責,眼看祖母與父王痛心疾首,故,雖知秦氏用意,臣妾也甘願領責,被她利用一回也罷,只要聖上不因此事怨責王爺,臣妾才能安心。”

一個寧願為妻擔責捨棄貴胄而為庶人,一個卻甘心和離也不願連累夫婿,都是一般堅決,實讓太皇太后感觸。

她這一生,雖然榮華尊貴,但卻也經歷過動蕩險惡,眼看過多少人為錢權二字背信棄義反目成仇,以至於早麻木了身心,遇人遇事,率先衡量的是得失利益,便是自己,當初也不想入這宮牆,而期望過平安靜好與世無爭,到頭來,不是也沒略微掙扎,連嘗試都沒有,就接受了命定。

可是人心,並非生來就堅如壁壘,冷若冰霜。

太皇太后終歸一嘆:“冤孽,你們兩個孩子,哀家真是……”她搖了搖頭,不知為何,眼底也有些酸漲。

這世上,總有教條禮法,框定人的言行與取捨,越是身在高位之中,也許越是不能恣意。

不過世情常有例外,太皇太后這時便想,倘若虞渢當真以情為重,謹記恩義,決計不是壞事。

她決不能忍受的是讓秦家如願以償,謀算得逞。

“起來!”重重一喝。

這一聲不帶溫情,聽在旖景耳里卻如釋重負。

“景丫頭,我今日所言,你謹記於心。”太皇太后冷沉着臉,眼見旖景站直了,才又說道:“聖上的意思顯然,但我決不容秦氏子若記名宗室,你給我聽好了,和離的事不得再提。”

“那王爺……”旖景大着膽子說道。

“不用你擔心他!”太皇太后不無好氣地說道:“你聽好了,你這回歸寧,蓋因離京日久,上元不少挂念,既知不能赴藩將長留京都,為慰上元牽掛兩載,才返家小住。”

太皇太后且說且斟酌,語氣卻漸漸又溫和下來:“再是因為你底下的三個妹妹眼看姻緣皆定,國公府喜事將頻,你返家與姐妹們朝夕相處一段,也合俗禮……總之,和離一事就在哀家這兒算是終止,再不能提。”

即使如何平息傳言駁回上奏太皇太后隻字未提,但旖景也明白只能見好就收,至少太皇太后算有暗示,不會追究虞渢之責,也沒有棒打鴛鴦的意思。

她乖乖應諾。

太皇太后綳了一陣臉,到底忍不住卷了唇角,一把將旖景拉了過來,重重拍了兩下肩膀:“回去跟上元說道一聲,哀家自為會你們夫妻作主,讓她不需擔憂,至於二嫂那兒……哀家拭目以待,且看秦氏還有什麼手段。”

一提起秦子若,太皇太后臉色就不好了,若沒有秦姑娘這回“勸離”,她還拿不準這事是秦家主謀,抑或天子手段,可有了旖景這番以退為進的告狀,太皇太后已經篤信這樁與秦家脫不開關係,她之所以讓旖景暫時藉著“和離”的因由留在國公府,一來也是還想試探,且看虞渢接下來會如何,二來,也是意在讓秦子若以為趁願,再看秦相會如何,天子會如何。

畢竟到了這時,太皇太后仍然還沒有打算與天子爭鋒相對,真搬出先帝遺詔來接手政務,把天子架空在龍椅上,最好的結果,固然是天子反省己身,依着太皇太后的心意不再打壓蘇、嚴兩家,而疏遠秦相,有良臣輔佐,太皇太后也算不負先帝所託,總歸天子也是先帝血脈,是她的親孫子,撥亂反正也就夠了。

旖景這番“以情動人”雖說讓太皇太后心軟,但到底還是親疏有別輕重分明,就算能讓太皇太后心有感觸而生庇護之念,關鍵還是利益二字。

秦子若越是急不可捺,太皇太后越發厭惡抵觸,有這一番,至少“暖昧”的時間會大為縮減,並且再不會有降罪虞渢的打算。

旖景也算達到目的。

“你既閑着,有空不妨多來宮裡走動,為的是不讓旁人瞧出端倪。”太皇太后最後還不忘叮囑:“這要是被人知道你自請和離,準保會有傳言再生,說你是心虛,越發坐實那些叵測之談,我情知你是個明白人兒,不會畏縮人前,該做什麼我也懶得再提醒,景丫頭,哀家今日的話,暫時瞞着遠揚,你給我稱誓。”

旖景稍有遲疑。

太皇太后又是一巴掌:“我是為你打算,總歸我活了這大半輩子與人勾心鬥角,比你明白幾分世情人心,你這回說了和離的話,遠揚勢必傷心,但傷心是一碼事,倘若就真讓秦氏鑽了空子,他也不可信,更別提二嫂又是個心軟耳軟的,軟磨硬泡下,倘若遠揚真能頂住,才值得你今日這番。”

旖景汗顏,心裡多少有些過意不去,微紅了臉:“臣妾自是信得過王爺……”便是老王妃,也早被扭轉了性情,但這事當然不能對太皇太后直言。

不過依然豎著手掌發誓,保證不把太皇太后有諾在先的事張揚。

但只不過,這日下晝,太皇太后就聽聞了虞渢才一辭宮,得知旖景居然朝早回了娘家並且請見了她之後,立馬就去了衛國公府。

太皇太后不由又卷了唇角,這般看來,秦子若純粹就是白費心思,卻囑咐如姑姑:“明日早朝後,詔楚王來見。”

其實這日清早,旖景把枝微末梢都與老王妃做了交待,老王妃這才肯放人,大長公主也早在傳言四起時就篤定是天子主謀,秦相助勢,憤憤不平已有半月,但她也明白太皇太后的心思,並沒有“殺去”慈安宮逼迫,不過聽兒子說道顯王欲“背後拆台”打擊秦相,自是舉雙手贊成,甚至喊回了蘇漣一番交待——大長公主給獨生女的嫁妝並非錢財產業,而是當初飛鳳部的舊勢,小姑姑手中實有一批極為重要的人脈勢力,兼着賈姑父在先帝時就進入宮城禁衛執掌羽林,勢力也不容小覷,太皇太后對於賈姑父甚是賞識,當吳籍案後,大理寺卿降任調職,又壓着天子任命賈姑父為大理寺卿,可見勢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