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斜陽照水,艷雲依依時分,楚王府的紫檀車與已經停在了東郊的鷰湖之畔,沿湖建着游廊,廊內畫梁顯然已經了些歲月,染着幾分滄桑,已是傍晚,附近居民大多回家操忙着晚膳,湖畔游廊唯有虞渢與旖景兩人,邊行邊看半掩山脈的落日,照得波光灧瀲。

因着虞渢詢問,旖景已經說了廖家的事,虞渢並未發表意見,他早猜到黃陶身後有財力支持,不僅於此,當日偷襲旖景的是死士,又因誤傷了三皇子,顯然刺殺事件僅只是黃陶一手安排,死士來源不可能是皇族,這說明黃陶還豢養有死士。

虞渢已早一步留意到廖家,與阿晴說得無異,這些年來廖家僅只是一介商賈,應是有黃陶私下援助,才能在短短十年間奠定家業,黃陶應當是與廖家互利互惠,藉助廖家之財為自己豢養死士,憑他的能力,達不到一批之量,三兩個只怕也有。

不過黃陶行事謹慎,因着刺殺失手,折了一人,更添戒防,虞渢一時還察不到他手中死士藏身之所。

眼下既然廖家已浮出水面,當然容不得他在暗處壯大家業,盜用建寧候府與衛國公府的名義攀結官宦,為黃陶兄妹的圖謀提供助力。

據虞渢所察,黃陶其人雖陰狠險惡,但對他看重的親眷卻甚為義氣,無論是對廖家,還是妻族江家都多有助益,江氏之父不過是個縣令,黃陶對江氏卻從無慢怠小看,兩人成婚多年,黃陶無一妾室通房,三子皆為嫡出,並且依虞渢看來,黃陶對三個兒子的教導甚是看重,便是黃氏,對六娘與蘇芎一雙子女的教導也是往正直的方向,不像楚王府的謝妃,灌疏給虞棟的儘是狹隘忌恨的觀念。

在虞棟心裡,對小謝氏僅只是利用,他的一腔真情,也許僅限於安瑾生母。

虞渢才想到這點,暗暗評價着黃陶與虞棟的優劣,就聽旖景甚有些遲疑地問道:“我們在這兒散步當真無礙?還是你先打聽清楚了二叔今日不會來此?”

這裡接近東郊別苑,當然也接近于氏所居之處,即便虞棟因為防着小謝氏,不敢公然領着于氏出來散步,也難保被碰巧遇到。

“如斯美景,卻因要避着那些無干緊要之人而閉門不出,豈不可惜?”虞渢輕輕一笑,牽着旖景的手,面對着青山碧波,雲淡風清地說了一句:“自從上回與你來了別苑,我便意識到有那麼戶鄰居甚是掃興,所以小施計謀,讓二叔把人轉移了。”

旖景:……

“不過是引來二嬸的陪房在這附近出現了一回,二叔的耳目就發現了,登即稟報了二叔。”話音才落,虞渢便見旖景四顧打量,輕捏了一下她的手指:“別想閑事,這裡早無二叔耳目。”

可閑事到底還是找上了門兒,灰渡來稟——京都小東市發生刺殺,當初因朱氏這個一品夫人長跪王府門前,具本彈劾虞渢“仗勢欺人”的楞頭青御史呂簡遇刺,據說傷勢險重,命懸一線。

旖景直覺不好,正要問虞渢是否回城,卻被他往車上輕輕一扶:“這兩日莫論閑事。”只交待灰渡:“着人盯着呂家,若呂御史傷重,速請江漢前往,務必挽救他一條性命。”

話雖如此,旖景心裡始終不放,自己琢磨了一番,有了七成把握,才說道:“這事不像是二舅的手段,應不是沖你。”

在不涉及朝政諸人眼中,虞渢與朱潛之爭是因“私怨”呂簡參涉其中,無疑也是得罪了楚王府,呂簡遇刺,虞渢深有嫌疑,黃陶行事謹慎,身在朝中,應當明白朱潛的下場全是因為反對新制,而無論哪個皇子,包括太子,必定不會在這關頭與聖上唱反調,黃陶不像是為了私怨置大局不顧之人。

“是太子。”虞渢搖了搖頭:“準確來說是太子妃,她這是用後宅陰私手段,處理朝政之爭。”

經這一點撥,旖景也想透了其中關竅,一時失語,不得不說甄蓮之能遠勝太子,可行事這般陰狠,竟牽涉無辜之人——那個倒霉的御史,並完全不在意楚王府的立場——因為這事,虞渢多少會被污水染身,就算最終獲罪的一定是朱潛,可有些朝臣,一定會看清形勢。

朱潛因罪免職,已得警告,卻不自省,依然串聯落魄世家欲駁新制,天子定會嚴懲,只要看清這點的人,也都曉得虞渢是支持新政的主力,必會懷疑是他安排這樁刺殺,嫁禍朱潛。

倘若是旖景行事,便是要用此昏招,也不會真將呂簡刺成重傷,命懸一線,如此也不算開罪了楚王府,只要呂簡無礙,即使有人懷疑虞渢,也會覺得他是受命行事,忠於聖令,不致背個“狠辣”的名聲——呂簡身負重傷,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定會腹誹虞渢“公報私仇”藉著聖命將朱潛置於死地,順便報復曾經彈劾他的御史。

甄蓮許是以為呂簡不死,達不到將朱潛置於死地的目的,卻沒想到這麼一來,在天子面前完全暴露了她的陰狠面目。

呂簡再怎麼也是國之朝臣,虞渢更是天子信臣,怎容她一介女流陰謀設計,一人生死攸關,一人難逃污名。

虞渢又再搖頭:“太子妃自以為是,殊不知朱潛本就不是清正之流,要捏他把柄治個死罪何需陰謀陷害。”

“如此一來,於你也不利……”旖景憂心忡忡。

“這惡名也只能代太子背了,只望呂簡能渡過這生死劫數,他雖有些愚直,卻非奸詐之徒,御史一職正需要他這類不畏權貴的忠正之士。”

也就是返回別苑時,兩人在途中議論了幾句,當踏入別苑,虞渢再不提政事家亂,旖景也沒有再掛在嘴上,只在心裡衡量,該如何儘力挽救此事,依着虞渢這時的聖眷,閑人即使議論也不敢明目張胆,只擔心呂簡家人會因而誤解懷恨,將來受人挑唆,被人利用。

趁着虞渢沐浴更衣之時,旖景召了灰渡來問,明白了呂簡出身寒門,因投身秦相,才有入仕之機,其父早喪,他是被寡母養育成人,成親不久,尚無子嗣,其妻姜氏出身望族偏支,妻族中不乏入職六部官員,從這個層面來看,呂簡似乎頗受秦相看中,否則姜氏便是偏支嫡女,也不大可能嫁個一個寒門出身的士子。

關於呂母與姜氏為人秉性,灰渡就知之不詳了,旖景也只好暫時擱置,幫着楊嬤嬤與謝嬤嬤做好一餐清淡可口又不失豐盛的晚膳,陪着虞渢用完,這才去了沐浴。

妥當後已是夜暮四合、群星伴月時分,高閣上彩盞已燃,隔着鏤huā門窗光華明燦,旖景只着件月白榴huā襟的窄袖中衣,淺杏紗裙,踏着階梯上了閣樓,特意放輕了步伐,從門扇雕huā“偷窺”見虞渢已經散了髮髻,歪坐在榻上,就着九枝燈盞翻閱着一本絹冊,一旁几案上有個敞開的錦盒,旖景一眼認出是來自於甄南顧的神秘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