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旖景想起上回她家虞閣部手裡拈着這份“見面禮”中起決定作用的一味藥材時,重複着江漢那一番話——

“單說這副藥材,的確是對婦人順利懷孕有益,任是哪個大夫僅從藥材品類上看都驗不出任何問題,這也是西南苗家不同於那些市坊游醫之陰私淺顯手段的絕妙之處,關鍵就在這味鹿角霜塊的熬制過程中,加入了苗家特製的絕嗣之毒。”

“晒乾後色澤不改,只余些微酸腥之味,非深識毒物者不能辨別。”

“雖不知苗家如何能做到,也不知世間能辨此毒者究竟占醫者幾成。”

但江家父子與江薇姑娘無疑都能靠聞、嘗辨識。

“因要掩人耳目,熬制時毒物不能加入過多,這絕嗣葯至少需服下二十餘帖才能致效。”

“自然,要令人中毒,經明火煎熬後毒素會從藥材里分離出來,煎湯後經驗老道之醫者其實多數都能識別,不過因世間罕有人知苗家制毒手段,普通人根本不會想到會有如此精妙之焙毒方法,即使察驗也僅限於煎湯之前。”

“另有一種方法,將其置於一碗米醋浸泡約兩個時辰,毒素漸漸分離,醋色變為烏黑,其味腥臭刺鼻,若無毒則醋湯之色、味不變,但識醫術者這時皆能一目了然。”

還是因為數十年前苗家闔族遭血洗,世人多數已經不知其制毒手段,又哪裡曉得用這種法子檢驗。

難怪虞棟這般信心十足,認為絕無敗露之理。

可惜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旖景這時根本沒留意堂前馬大夫“一本正經”悉心察驗藥材的模樣,她只是在想主謀虞棟應該快到登場的時候了。

至於這位馬大夫,旖景壓根不知他的底細,也沒有細察的必要。

仁術堂在錦陽京醫坊中還算有些名氣,要說來馬大夫也並非易於買通之輩,且不過這人心性高傲,自負醫術睥睨杏林,對於當年落選太醫院一事耿耿於懷,深恨仕宦一途“陰暗”醫官們排除異己,認為自己乃“明珠蒙塵”漸漸憤世嫉俗。他也的確與候府三房早有來往,江月但有不適,也多有請他診病的時候,與黃三爺更有酒肉之交,常常相約出入勾欄賭場。

虞棟謹慎狡詐,雖計議為他主謀,這買通大夫的事他卻沒有出面,全權交給江月——既然要搬動黃太夫人,自然要在回門禮時“毒發”那麼請閨閣時常看的大夫尚才合理。

江月深知馬大夫的心結,這姑娘倒還精明,沒廢一金一銀,只許以事成之後薦他入仕為餌。

因黃三爺歷來就是成事不足,江月壓根沒想着要先知會他。

旖景又看了一眼廳堂外立在階下的祝嬤嬤,站姿筆直,不知這時是什麼心情。

祝嬤嬤很踏實。

其實少夫人敬茶禮那日,她被世子妃突如其來的舉動攪擾得十分惶惑,惴惴不安半日,又想立即去關睢苑問個究竟,又擔心顯得這般輕浮慌亂失了世子妃的看重,既然已經投誠效忠,但然要全心信任世子妃,不該有個風吹草動就自亂陣腳,可她委實難以心安。

正躊躇焦急時候,小謝氏雪中送炭來了。

先是一番逼問,祝嬤嬤大喊冤枉之後,又是一番威脅敲打,最後逼令祝嬤嬤想辦法“盜”出其中一帖葯來。

這當然還是出於虞棟的一貫謹慎,同時也需要將葯交給江月,讓她“收買”馬大夫時教會如何辨別,徹底打消馬大夫的憂慮——果然,馬大夫原不信世間有這樣的毒,親眼目睹那塊毫無異狀的鹿角霜經米醋浸泡後成了碗濃黑腥臭的湯汁後,這才連連嘆服,遂一口答應行這萬無一失、有益無害之事。

同時,祝嬤嬤經小謝氏這麼一逼,完全有了去關睢苑商量世子妃的理由,那叫一個心huā怒放。

所以她這時十分踏實安心。

即使當看見滿面肅冷的虞棟負手闊步前來時,祝嬤嬤也僅只是帶笑福一福身,稱呼了一聲“二爺”似乎她根本就沒有聽見正廳里剛才一場爭執交鋒,而今日發生的這場事端,和她壓根沒有半點關係一般。

虞棟十分滿意地對這位穩重的“忠僕”略微頷首致意,一撩袍子拾階而上。

馬大夫尚且還沒有論斷,依次拈起那些在他眼裡實際並無蹊蹺的藥材,仔細辨別。

而虞棟的登場讓小謝氏與黃江月同時吁了口氣。

虞洲忍不住晃了一眼在老王妃身後垂眸而立的旖景,心情更加複雜——五妹妹,不知事到如今,你是否後悔?

五妹妹這時“鬥志昂揚”她認為馬大夫應該就快給出結論了。

果然,當虞棟落坐,老王妃很是訝異/地問了一句:“棟兒也從衙門趕了回來?”小謝氏連忙回稟:“媳婦見今日這般情形,生恐處理得有半點不妥當,遣人通知了二爺。”在這之後,江月“虛弱無力”地問了一聲:“馬大夫,您驗了這麼久,這葯應該沒有蹊蹺之處吧?”

“神醫”終於挑出了那味色如璞玉的鹿角霜,屈臂而舉:“此味葯中加了絕嗣之毒。”

堂內自是大嘩——

“我可憐的女兒,你這是得罪了誰,才遭到這般毒手!”三太太一聲長哭,心裡石頭落地,通紅的淚眼狠狠盯着旖景。

“還有什麼話說!大長公主,這回可證明了我們不是血口誣人吧!”黃三爺拍案而起,卻到底不敢再說出“狼心狗肺”“千刀萬剮”的話。

“景丫頭,你這孩子怎麼能這般糊塗呀!”太夫人也是捶胸頓足。

小謝氏長嘆,虞棟有如坐臘。

“我還是那句話,絕不信景丫頭會做出這樣的事,什麼江湖游醫,分明胡說八道!”老王妃依然“執迷不悟”。

大長公主看了一眼不慌不亂的旖景,遂也由得太夫人悲痛欲絕,冷着臉並沒有說話。

虞棟在聽了老王妃的話後,總算是開了。:“這位大夫,你可篤定,這葯里果然被人動了手腳,如何證明?”

馬大夫高挑了眉,冷哼一聲:“當然篤定,儘管這手法十分隱晦,等閑人不能辨識,可卻逃不過醫術精湛者的一雙眼睛。”遂意氣風發地將這葯是在熬制時加毒,以及明火煎湯或者米醋浸泡即能驗明的話擲地有聲說來。

虞棟面色冷沉。

江月幾欲斷腸,淚眼凄凄地看着旖景:“阿景,你我多年交厚,如同手足一般,你怎麼能……究竟為何……”

小謝氏這時也覺得沒有再“虛偽”的必要,見老王妃依然對江月怒目而視,上前跪在地上:“母親,媳婦知道您一貫疼愛景兒,可今日這事,是非黑白已經分明,二郎媳婦嫁進門這才幾日,就被這般算計,莫說親家老夫人、三爺三太太心痛,就連媳婦也覺得悚然,您可不能再一昧庇護景兒了呀,總得讓她給個說法,給親家一個交待吧。”

小謝氏這麼一跪,虞洲與江月自然也坐不住,兩個並肩跪在小謝氏身後,都是匍匐叩首:“請祖母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