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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朗懷軒,卓玉娘趁掠起鬢邊一縷散發的光景輕輕觸了觸自己的臉龐,只覺入手處滾燙,心知面上定然是赤紅一片,又尷尬的想:其實也沒說什麼做什麼呀?我這麼羞愧又是何必?

雖然如此,但她總覺得有些抬不起頭,就捏着手慢慢的隨着卓昭節而走,到底是旁觀者清,卓玉娘這會明顯的神思不屬,卓昭節卻看出來江扶風顯然是覷出了卓玉娘賠禮的真正目的,其實這也不難發覺,到底男女有別,正經賠禮怎麼能沒個長輩領着?

只是江扶風雖然看出來了,神色之間卻是客客氣氣,也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這樣的話若對卓玉娘說了未免有點下不了台,所以卓昭節把卓玉娘送到四房門口,看着她遠去,估計了下辰光距離新婦進門還有點時間,料想游氏還在念慈堂,就去念慈堂里尋到游氏,稟告此事的結果。

哪知她才和游氏說了句:“方才我陪六姐到朗懷軒那邊賠禮……”

游氏就詫異的打斷她話道:“什麼賠禮?”

“不是大伯母吩咐的,讓六姐趁今兒個七哥辦事,咱們房裡大部分人手都過去幫忙,去朗懷軒里給江十七郎賠個禮嗎?”卓昭節呆了一呆,下意識道。

不想聽了這話,游氏與冒姑都齊齊變了臉色,喝道:“胡說八道!孤男寡女瓜田李下,哪裡有叫你們兩個小娘子單獨過去賠禮的道理?!”

卓昭節大驚失色,手裡一直抱着的粉團被她驚訝之下捏痛,野性大發,一把抓在她手上,虧得粉團尚幼,爪牙無力,才沒抓出血痕,饒是如此也把卓昭節手背撓痛,下意識的鬆了手,痛叫出聲,游氏見這情形又驚又怒,趕忙上前拉過女兒的手細看,見被抓的地方只是紅了一片才放下心,恨道:“這麼熱的天你抱着它做什麼?這種小東西不過養着解個悶,往後不要叫它到你跟前了!”

這也是因為游氏曉得這獅子貓是寧搖碧所送,不然早就說出叫人追了粉團回來打死的話了。

卓昭節這會無暇理會粉團之事,先道了聲:“無妨的,揉一會就好,是我不仔細捏痛了它。”又問前事,“六姐說是奉了大伯母之命啊?怎麼會?”

她猛然醒悟了過來,恐怕大夫人根本就沒對卓玉娘說這一番話!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卓玉娘自己迫不及待要見一見江扶風?

從卓玉娘一向大方得體,但方才在朗懷軒里和江扶風沒說兩句話就面紅耳赤、出了朗懷軒好長一段路還神思不屬來看,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卓昭節對自己這個堂姐的了解,卓玉娘是極聽大夫人的話的,何況她直接纏着卓昭節陪她去偷偷探望江扶風也還罷了,如今打出大夫人的旗號來,哪裡有不戳穿的?

莫非卓玉娘怕不提大夫人自己不同意嗎?還是擔心不提大夫人調不開朗懷軒里的人?

想到這裡,卓昭節定了定神,沉聲道:“母親難道不知道?可我方才派了阿杏過來說過這件事情,並請母親將朗懷軒里伺候江十七郎以外的下人打發的。”

游氏冷着臉,看向了冒姑,道:“方才阿杏來過?”

“是來過。”冒姑臉色煞白,道,“只是那會大房剛打發人過來說事情,婢子才要問她的時候,她卻說沒事了啊,那會正是午飯的時候,婢子只當她是來說六娘在鏡鴻樓用飯之事的,覺着回頭和夫人說聲就是了,就沒及時稟告。”

這會阿杏早就跪了下去,急急解釋:“婢子確實得了娘子之命來報夫人與冒姑姑,然過來的時候正好冒姑姑將朗懷軒的人都調到三房去幫忙,又有其他下人在聽命,婢子不敢打擾了姑姑,就說沒事了……是婢子疏忽,請夫人、娘子責罰!”

游氏沒理她,卻問冒姑:“是大房裡的什麼人來要了朗懷軒的人?可是指定了朗懷軒?”

“是大夫人跟前的旖娘,她說今兒這天怕是要下雨,三房那邊有幾席靠窗太近,又是風雨面,怕打了雨進來,是以大夫人想從庫房裡取幾架屏風出來,先放到廊下去預備,到時候也好遮擋一下。”冒姑囁喏着道,“倒沒說一定要朗懷軒,但既然要搬運屏風,婢子想,使女怕是不成的,八郎院子里的小廝大抵還算健壯能用,婢子就把他們交給旖娘了,因為夫人之前說過,今兒個大夫人和三夫人要什麼咱們都盡量方便,婢子就……”

游氏臉色很難看:“擋風擋雨用屏風?大嫂當家多少年,什麼時候這麼糊塗過?難道這樣的情況不是應該掛起帘子嗎?這樣的話你也信?”

“婢子也這麼問了,但旖娘說這是四娘親口.交代的,乃是大夫人所言,因為覺得帘子不夠富貴,雖然用屏風會傷了東西,然而也不過這麼一日,到時候使下人擦好了,晾乾再還庫就是。”冒姑小聲說道。

“四娘說的?”游氏聞言,卻是冷笑了一聲,道,“怪不得六娘今兒個糊裡糊塗的一早尋過來呢!這可憐的孩子!”

卓昭節在旁聽着只覺得有些不妙,但到底哪裡不妙卻還有些未明,正自沉吟,游氏卻已經在咬牙切齒了,恨道:“我當年就想着留着這麼一個人在家裡到底是個隱患,只不過不是咱們四房的事情,大娘隨夫外放鮮回長安,大嫂膝下寂寞,對着自己親自撫養長大的孩子到底狠不下心來,我也不好多說什麼,不想她如今居然算計到四房來了!真以為大嫂心疼她,她就可以為所欲為了?這不識好歹的東西,也不看看今日這是什麼時候?她想幹什麼?自己命不好,就見不得妹妹們好好兒的?!”

冒姑臉色也難看得緊,在旁道:“夫人且息一息怒,今兒個是七郎的好日子,何況虧得事情也沒鬧大,如今收拾還來得及!”

“母親?”卓昭節沒想到游氏好好兒的說發怒就發怒,呆了一呆才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隱約聽出遊氏這是在罵卓絳娘,可卓絳娘素在大房不出門,也沒聽說過她和四房有什麼仇怨啊?

但卓昭節大致猜測到,今日卓玉娘所謂奉大夫人之命去朗懷軒賠禮,大約就是卓絳娘弄出來的,游氏生氣,除了從前似乎就不太喜歡卓絳娘外,更恨卓絳娘算計卓玉娘時,把自己也拖下了水!

可卓絳娘為什麼要這麼做?

卓昭節只覺得一頭霧水。

游氏被冒姑伺候着喝了幾口茶水,才冷冷的道:“這會我沒功夫和你說,你六姐是個看着精明潑辣卻心腸極軟極好哄的,你也是個糊塗的!兩個都不能讓人省心!但你六姐與卓絳娘那小賤.人雖然不同母,然卻也是一起長大,總歸有特別的情份在,卓絳娘要哄六娘是極容易的,你和六娘這才見面多久?她說什麼你怎麼都不能想一想?!”

“我以為六姐不會騙我的。”卓昭節委屈的道。

“那別人會不會騙六娘?!”游氏恨道,“你做事之前不會想一想嗎?沒名沒份的兩個小娘子巴巴兒去探傷賠禮,這算個什麼事?知道的說你們兩個年幼無知,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別有所思!丟臉不丟臉?”不待卓昭節回答,又將手中茶碗哐啷一下砸到了還跪在地上的阿杏身邊,怒斥道,“我叫你們伺候七娘盡心點,你們就是這麼盡心的?兩位娘子年紀小不懂事,你們就不會幫看着點?!”

阿杏戰戰兢兢,一句話也不敢說!

卓昭節到底要護着些自己人,便道:“母親,這也是防不勝防,怎麼說六姐也是我堂姐,都是自己家裡的人,誰會把家裡人當賊來看,日防夜防的?再者阿杏比我還小兩歲呢,我尚且年幼無知,她就更看不出來六姐是被人騙了的了。”

“夫人,娘子心善,不會防備自家姐妹,六娘又何嘗不是如?本來都是一家人,姐妹之間彼此友愛也是好事,奈何有人居心不良,如今最緊要的是告與大夫人知……夫人請想,方才那旖娘可是大夫人跟前的人,來的時候也口口聲聲奉了大夫人的命令,倘若是四娘捏造了大夫人的意思倒也罷了,可四娘打從當年回侯府以來,大夫人為了叫她排遣寂寞,將管家之權分了她些的,可別……”冒姑看出遊氏故意砸那個茶碗呵斥阿杏,根本就是為了給卓昭節收買身邊人人心的機會,如今卓昭節已經替阿杏說話求情了,她當然也要覷好辰光搭橋,讓游氏可以下台。

果然游氏聽了她的話,臉色才稍緩,冷冷的道:“念着你們冒姑姑幫着說話,這次饒了你們!”又吩咐,“阿杏扣了這個月的月份!”

阿杏忍着淚磕頭謝恩——方才游氏發作的一番話她都聽在耳里,卓絳娘的事情,雖然隱蔽,但她是游氏寄予厚望要好生栽培了陪伴女兒一輩子的心腹之人,又是打小被買進侯府,由游氏親自精心調教,當然聽過些許風聲,此刻當真是把卓絳娘、卓玉娘兩姐妹恨了個死去活來!

本來今早卓玉娘過來尋卓昭節,堂姐妹說說笑笑,傍晚還有七少夫人進門可以看熱鬧,這一天除了因為三房的喜事會特別熱鬧點外,阿杏根本就沒想到什麼意外,她是卓昭節的貼身使女,三房要借人手過去幫忙也借不到她頭上,回頭侯府因為喜事閤府賞賜時卻少不了她的,正是一派輕鬆之際,偏偏大房兩姐妹一個有心一個無意的把她拖下了水!

阿杏本來能被游氏看中,就是因為她既知道忠心又曉得變通,膽子也大,當初連寧搖碧都敢算計,更不要說卓絳娘與卓玉娘了。

當下阿杏謝恩之後,面上怯生生的退到卓昭節身後,心裡卻發狠定要給卓絳娘、卓玉娘顏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