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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溫壇榕覬覦的煩惱在出城之後踏上樂游原便煙消雲散了。

暮春初夏的樂游原,苜蓿發旺,望去猶如一片碧藍深海,綿延到天邊,與青天相連,中間夾雜着玫瑰花樹的靜靜開放,風過其間,長肅蕭然,熏風送來青草與花香,高天淡雲之下,明媚的光暉所到之處,莫不成畫。

寧搖碧為卓昭節備的是一匹脾氣溫和的雪花驄,他自己騎着形容神駿的火騮駒,火騮駒全身赤紅如火,卻黑鬃黑尾,襯着他姜袍絳服,奔馳原上格外的明朗奪目。

卓昭節才上馬的時候還有些小心翼翼,但按照寧搖碧的教導漸漸也鎮定下來,她催馬跑了片刻,見雪花驄極溫馴,也放下了心,把注意力移到了四周的景物上來,樂游原上的玫瑰花樹不少,苜蓿與新生的玫瑰柔嫩枝葉都是馬匹愛食的東西,稍微一慢,雪花驄就低頭去啃食,卓昭節收了兩回韁繩,啼笑皆非道:“這馬怎麼這樣饞嘴的?”

寧搖碧勒着火騮駒緊隨在她身側護持,聞言指點道:“你催它跑起來,它便沒這個功夫……”

他話還沒說完,卓昭節反手一鞭抽在雪花驄身上——這雪花驄久經訓練,當即不假思索的舍了嘴邊美味,撒開四蹄,飛跑起來!

“昭節慢些!”卓昭節無知無畏,才初學就敢催馬奔馳,寧搖碧卻不得不為她捏了把汗,趕忙也催着火騮駒追逐上去。

火騮駒的腳力比之雪花驄更甚,不幾下就追上卓昭節,把她攔了下來,卓昭節有些羨慕的看了眼火騮駒,嗔道:“怎麼你這馬兒比我的快這許多?”

寧搖碧笑着道:“好的馬兒性.子都烈,你先騎着雪花驄,過幾日我去御馬廄里挑個好的,教你慢慢馴服。”

卓昭節這才滿意,摸了摸雪花驄的鬃毛,道:“既然如此,那咱們比上一程,你的馬好,得先讓我走。”說著就要催馬再跑。

“下回比罷。”寧搖碧不想她冒險,眼疾手快的探手抓住雪花驄的韁繩,認真道,“你才學,萬一失手,後果難料,待騎術精湛些咱們再比。”

卓昭節稍感失望,道:“那好吧。”

寧搖碧眼珠轉了一轉,忽然道:“其實你想體會縱韁馳騁也不是不可以……”

“咦?”

寧搖碧含笑道:“你放手。”

卓昭節不疑有它,依言鬆了韁繩,寧搖碧驟然俯身攬住她纖腰,猛然使力!

“哎呀!”卓昭節驚叫一聲,整個人猶如騰雲駕霧一般,被寧搖碧從雪花驄上抱起,攬至火騮駒上!

驚惶之下,她下意識的摟住寧搖碧的脖頸,尖叫起來,“你要做什麼?!”

“別怕,抱緊了。”寧搖碧計謀得逞,得意的大笑出聲,用力抽了火騮駒一鞭,火騮駒長嘶一聲,四蹄如飛,馳騁而去!

卓昭節猝不及防之下,無暇多想,只能緊緊摟住了他脖子,靠住他胸膛,頭也不敢抬,只聽得風聲呼嘯從耳畔吹過,馬蹄踏過苜蓿猶如密鼓,在這樣的驚惶與無措里,寧搖碧的心跳聲卻清楚而穩定。

只聽他含笑道:“火騮駒是我親手照看大的,一向極為聽話,你莫要擔心,看,那邊有隻麂子。”

卓昭節被他再三鼓勵,才敢把眼睛張開,從他臂彎上望出去,但見極目苜蓿汪洋一片,恣意招搖,玫瑰花樹點綴其上,猶勝織錦彩綉,這一切旋即被火騮駒迅猛踏過!寧搖碧下頷所揚的方向,一抹黃褐在叢中閃過即不見。

“可惜未帶弓箭。”寧搖碧笑着道,“飲淵飲澗也沒跟出來……下回咱們再來!”

“縱馬原上,真好!”卓昭節好奇的看了片刻景色,漸漸怯意消除,雖然還是不敢放開寧搖碧,卻也不至於怕得無暇分心了,她感受着急風迎面吹拂的暢快,羨慕的道,“我要什麼時候才能這樣?”

寧搖碧大笑:“你現在不正是如此?”

“我說我自己的騎術!”卓昭節嗔怪着輕捶了他一把,寧搖碧忽然俯身在她腮上用力一吻——火騮駒腳力遠勝尋常的駿馬,兩人的隨從此刻都被遠遠甩在了身後,即使樂游原上有其他遊人經過,以火騮駒此刻完全放開的速度,即使多帶了一個人,等閑也難以看清馬上之人的形貌,所以他這一次有些肆無忌憚,吻了吻香腮,見卓昭節因方才的驚嚇和如今的興奮,白膩的肌膚上泛起桃色,朱唇鮮紅,格外誘人,一直攬着她腰的手臂忍不住收攏,側首壓上她的唇。

卓昭節原本被他在腮上偷親,正自害羞,見狀不由大驚失色,想提醒他如今兩人正在馬上,奈何唇齒被封,根本說不出話——果然,火騮駒一個縱躍——寧搖碧猝然不防,握韁的單手猝然脫了繩,連同他懷裡的卓昭節一起被甩出馬背!

“完了!”卓昭節感覺到離開馬鞍的剎那,便絕望的閉上眼,心想,“九郎簡直胡鬧!!今兒個可怎麼辦?”

危急之時,後後遠遠綴着的隨從亦是大驚失色!紛紛瘋狂的鞭笞坐騎欲趕上相救,然而哪裡還來得及?

好在寧搖碧固然失手,反應倒不慢,帶着卓昭節人在半空,猛然一個翻身,摟着卓昭節倉促落地,藉著一個翻滾消了去勢,迅速站起身,忙扶起卓昭節緊張道:“可有事情?”

卓昭節又驚又怒,氣得眼眶都紅了,用力捶了他一下,恨道:“你……你做的什麼事!”

寧搖碧自知理虧,訕訕的賠禮道:“是我不對……你可有碰到?”說著下意識的伸手往她雙臂、腰背撫去。

“你……你個登徒子!”卓昭節簡直不能相信吃了這麼個教訓、如今隨從都要趕到了,他居然還不忘記動手動腳,氣得用力推他一把,低喝道,“你給我住手!”

“……我看看你是不是傷着了。”寧搖碧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舉動不妥,忙收了手,尷尬的解釋。

卓昭節氣急敗壞,也不要他扶,自己按着苜蓿地爬起身,恨恨道:“就沒見過你這樣的!”

寧搖碧跟着起了身,好聲好氣的賠着禮,道:“我也不知道會遇見個小坡,不然火騮駒不會跳起來的……你莫要怕,其實我騎術……”

“不許提了!”卓昭節又羞又恨,怒氣沖沖,跺着腳道,“反正以後我再也不和你乘一騎了!”

這時候火騮駒也發現主人不在背上,小跑着折了回來,很是無辜的湊到寧搖碧跟前低嘶,似知自己做錯了事情,拿腦袋不住討好的蹭着寧搖碧的肩——寧搖碧看看愛駒,看看未婚妻,果斷的決定把責任推給不會說話的火騮駒:“這都是我沒把它馴好……”

“你方才還說它是你親自照看長大的!”卓昭節冷笑,“現在又沒馴好?要不是你……不是你……你做的事情,怎麼會這樣?”

……寧搖碧訕訕的道:“方才是意外,我下次也不會那麼做了,你別生氣啊!”

“我很生氣!”卓昭節看着自己身上淡色的酡顏纏枝葡萄暗紋對襟寬袖上襦與月白隱花裙因為在苜蓿叢里滾過一圈,已經染了好幾處淡淡的草汁,覺得簡直鬱悶的沒法說,恨道,“我非常非常生氣!”

寧搖碧還待賠禮,這時候隨從都已經紛紛趕上了,阿杏和鸞奴一馬當先,雙雙撲到自己主子身上又看又摸了半晌,這才鬆了口氣,鸞奴心頭暗松,阿杏則直接抹着淚哭出聲來:“好娘子怎麼會忽然墜了馬?方才當真是把婢子魂都要嚇沒了!娘子從來沒騎過馬,如何能任火騮駒這樣的駿馬放開了跑呢?虧得沒什麼事情,不然叫婢子回去如何與夫人交代?”

卓昭節忿忿的看了眼寧搖碧——她雖然埋怨寧搖碧不知輕重,竟敢在跑馬時試圖與自己親熱,但當著下人的面,到底深吸了口氣,把事情含糊過去,道:“只是不小心鬆了韁,如今地上苜蓿厚得很,也就是弄髒了衣裙。”

阿杏哽咽着道:“娘子可曾被擦破肌膚?回去了夫人定然要打死婢子的!”

聽着她如此緊張卓昭節,寧搖碧更加尷尬,對卓昭節道:“一會我送你回去,順帶與岳母大人賠禮罷。”

“誰要你去賠禮!”卓昭節瞪了他一眼,哼道。

話是這麼說,寧搖碧到底一路陪着笑送了她進敏平侯府,不巧游氏不在,倒是卓芳禮在家中,聽了寧搖碧為帶卓昭節縱馬馳騁、不慎墜了馬,卓芳禮也吃了一驚,問過兩人都無事,他倒是不在意了,很是和顏悅色的問候了一番雍城侯與紀陽長公主,親自送走寧搖碧,回來之後,對着卓昭節就是一頓叱罵:“不懂事的東西!即使定了親,光天化日的與男子共乘一騎是好名聲嗎?還縱馬……虧得人沒事,否則自己吃苦頭不說,叫長安城裡上上下下平白的看個笑話!”

卓昭節自知理虧,乖乖的垂頭領訓,一個字也不敢說。

罵過了女兒,卓芳禮也沒放過陪女兒出去的下人,從阿杏到隨車小廝,挨個被他大罵一番,罰了一個月的月例。

只是教訓完了,卓芳禮又放緩語氣,道:“咱們北地不像江南,江南多水,因此多善舟楫者,北地多原野,踏青游春,即使高門貴女,其實也不都是乘車,很多也愛乘馬,是以咱們這樣人家的小娘子,不拘騎術如何,總是會騎的,你在江南,你外祖父可能怕出事,所以沒叫你學,現下確實也該學起來了。”

卓昭節怯生生的道:“原本我確實是想學來着,但想催馬跑快些,九郎不放心,這才帶我跑了一段。”

“這騎術咱們家差不多都會,沒有必要非得他來教。”卓芳禮皺眉道,“回頭叫你大哥或堂姐們教一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