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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我?”

軒轅澈的太子府對於慕馳來說不要太輕車熟路,因為他今夜就要離開,所以接到小廝的口信後就直接過來了。

男人一身月牙白的錦袍,負手而立,與平時在宮中高高在上的太子不同,此時的他在自己府中,穿着簡單的常服,顯得平易近人。

軒轅澈看到一過來就沒骨頭似的癱在榻上的少年,眸光微閃,隨後扔過去一個精緻的小罈子,少年見狀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穩穩的接住了,湊近鼻尖嗅了嗅,隨後好看的眸子一亮,“好酒啊!這起碼有五十年以上的年份了,你從哪弄來的寶貝?”

慕馳天生就是個酒鬼,明明才十七八歲的年紀,卻練就了一副千杯不醉的酒量,可想而知他到底喝了多少年的酒了。

“這是很久以前一個朋友送的,我放着有好些年了。”軒轅澈溫聲回道。

聞言,慕馳頓時眸光一凶,神色無比憤怒,“好啊,有這等好酒不早拿出來分享,居然私藏,還是不是兄弟了?”

少年一副被欺騙感情似的樣子,軒轅澈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緩緩的開口,“這酒……原本就是留給你的,只是我想拿出來分享的時候,你已經銷聲匿跡的離開了。”

連一聲招呼也沒有打的走了。

慕馳愣了一下,隨後垂眸笑了笑,沒有說話,修長的手指拔掉了酒罈上的木塞,頓時那濃郁的酒香溢滿了整間屋子。

“嗯,果真好酒。”慕馳贊了一聲,隨後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兩杯出來,“嘗嘗?”

軒轅澈走過去,坐了下來,看着少年牛飲一般將整杯酒灌了下去,他眼眸微斂,只是淺淺的抿了一口。

慕馳看着他的動作不由得嗤笑出聲,“你還是這麼自律啊,不過比起從前的滴酒不沾,倒是長進了許多。”

“阿馳,你知道我想問什麼。”軒轅澈放下了酒杯,淡淡道。

慕馳一邊搖頭一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都是往事了,你還耿耿於懷什麼,我都放下了。”正準備一飲而盡的時候,一隻大手突然按住了他的手。

“你放下了?真的放下了嗎?”軒轅澈知道這又是他一貫的作風,因為不想面對,所以總是逃避話題。

“若是真的放下了,你又怎麼會對我如此生分?”軒轅澈勾了勾唇,似乎有些輕嘲的意味,“你知道從前的你是什麼樣子的嗎?喜怒哀樂從來都放在臉上的一個人,生氣的時候會憤怒的朝我發脾氣,可如今,你似乎也和那些所有虛與委蛇的人一樣,總是帶着一副漫不經心的笑臉。”

慕馳頓了一下,勾唇笑了笑,“這樣不好嗎?從前的我,太年輕氣盛,也太衝動了。”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軒轅澈按住他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為什麼當初他去參加飄渺宗的入門測試之後,回來時一切都變了樣。

阿馳的母親貴為皇后之下地位最崇高的皇貴妃,為什麼會被人發現自殺在寢宮之中?

而父皇為什麼要對當年還不滿十歲的阿馳下那麼重的手?

那麼小的孩子,居然被打了五十鞭,那布滿倒刺的鞭子,每打一下,都會勾下來一絲血肉,他是怎麼挨下來的?!

他只記得他回到宮中的時候,那鮮紅的血跡順着大殿一直蔓延到很遠的地方,那些宮人們在擦拭地上的血跡,都費了很長時間。

他被這一幕驚到了,他不知道阿馳到底流了多少血,他只知道,那滿地的鮮血都是他最重視的阿馳身上流下來的。

聽宮人說,六皇子受完刑就走了。

小小的身軀一步一步艱難又緩慢的朝着宮外而去,大概是傷勢太重,走不了多遠就會搖搖晃晃的摔倒,隨後又站起來往外走,到了最後,幾乎是爬着離開的皇宮。

他光是聽着都能想象到那副場景,阿馳當時到底有多痛?又是抱着怎樣的心理離開他從小長大的地方?

一夕之間疼愛他的母妃死了,連父皇都拋棄了他。

每當軒轅澈想到當時慕馳經歷過的事情,難受的骨頭都覺得疼。

慕馳看着軒轅澈面色低沉,眸光嚴肅的樣子,好一會兒才無奈的掙開了他的手,把酒喝了之後才道,“你叫我來就是為了問這事?都過去十年了,還問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幹嘛,我們不一樣還是好兄弟嗎。”

“你在撒謊。”軒轅澈眸光冷了下來,“你恨我不是嗎?”

他沒有忘記,當年他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慕馳那雙一向愛笑的眼睛,是毫不掩飾的殺意,雖然轉瞬即逝,可他還是捕捉到了。

大概因為相處久了,又是自己所在意的人,所以他那個眼神,軒轅澈至今都還記得。

可明明他們曾經那麼要好,整個偌大的皇宮裡,那麼多的皇子公主,可卻只有他們兩個能夠說的上話,這也是一種冥冥之中的緣分。

這個疑團困擾了軒轅澈許多年,至今也是他的一個心結。

“哥,有些事情,其實真的不用追根究底。”慕馳低聲說道,“這一次也是應你之邀,我才會再次踏入那個地方,但是,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到底為什麼父皇會大發雷霆廢黜你的皇族身份,還有你的母妃……”

“軒轅澈,我讓你不要再問了,你聽不懂嗎?”

終於,少年面上不再掛着那副散漫的笑容,聲音幽幽的開口道,眸光微冷的看着他。

“除非你告訴我。”軒轅澈擰着眉頭,無比堅持的說道。

他不想兩個人之間永遠存在着隔閡,也不想少年永遠帶着那一張敷衍人的笑臉對着他。

許久的寂靜過後,終於,慕馳從軟榻上站了起來,修長的身軀筆直的立在那裡,讓空氣陡然變得壓抑了起來。

“你想知道什麼?”少年身體逼近了他,豐潤的紅唇輕啟,“我母妃為什麼會自殺嗎?因為她的醜事被發現了,堂堂的一國皇貴妃居然在懷孕期間耐不住寂寞,和野男人苟合導致流產,為了不讓軒轅傲這個一國之君蒙羞,她除了拖着破敗不堪的身體自裁,還有什麼更好的解決之法嗎?”

“你說什麼?”軒轅澈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退後了一步,“皇貴妃怎麼可能……”

那個美麗高貴的女人,已經在那般高位,而且懷有皇嗣這種無上光榮的事情,她更應該好好保護腹中的孩子才對,怎麼會做出與別的男人偷情這種離譜的事情?怎麼看這其中都有蹊蹺!

看着他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慕馳卻是嘲諷的勾了勾唇角,“你問我為什麼會被廢黜皇子身份,還受了刑?呵,當然是那個英明神武的皇帝認為,我母妃既然敢做出這種下作的事情,說不定連我都是和哪個野男人生的野種,不顧我外公一把年紀跪在大殿外懇求他開恩放過我,甚至都不願意滴血認親去證明我的身世。”

說到這,慕馳忽的笑出了聲,俊臉緩緩地靠近,近的軒轅澈都能清晰的看到少年澄澈的眸子中,那屬於自己的倒影,那淺淺的呼吸隨着慕馳輕輕的開口,噴洒到軒轅澈的臉頰上。

“我恨你,是啊,多少次差一點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殺了你。”

少年那漂亮的彷彿會說話的眸子,一瞬間染上了那讓他熟悉的殺意。

“這一切,都是你的母親,那位溫柔賢惠的皇后一手造成。”慕馳一字一頓的開口說道,神色帶着無盡的嘲諷,“可笑我母親那麼多年一直待她親如姐妹,就因為御醫診斷出來,她腹中的又是一位皇子,就因為那些人都在傳,我是最有能力和你爭奪儲君之位的人。”

慕馳不僅恨皇后,恨軒轅澈,他最恨的人是自己。

他不該展現出來自己的天賦,不該和軒轅澈走近,更不該事事都總和軒轅澈一比高下,讓皇后起了忌憚之心,從而害了他那未出世便被殘害的弟弟,害了一直那麼愛他的母妃。

“我不相信!”軒轅澈猛的推開了他,“母后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

“呵,信不信都隨你了。”慕馳扯了扯唇,”你以為她為何這麼多年一直夜不能寐,吃齋念佛?那都是因為,她活生生的害死了兩條人命,我的母妃,還有我那無緣來到世上的弟弟,會夜夜找她喊冤索命。”

“慕家雖然是煉藥家族,可我母妃當年不但醫術卓絕,還是一位魂師,死前若是怨氣不散,就會一直糾纏那個害她之人。”慕馳緩緩的說道。

他看着軒轅澈那副愣怔的彷彿受了莫大打擊的樣子,勾了勾唇,一手撈起那隻酒罈子,仰頭灌了一大口,衣袖隨意的擦了擦流出來的酒液,提步走了出去。

在踏出門外的那一刻,他腳步頓了頓,淡淡的開口,“我知道這件事與你無關,只是當年之事,我永遠都無法忘記,所以軒轅澈,我原本不想再提起的,既然如今說開了,那便就這樣吧,我們大概……註定不能做兄弟,日後做個陌路人就好。”

言罷,修長的身體隨之漸漸的遠去了。

陌路人……

呵,休想。

男人溫潤雅緻的臉上閃過一抹陰婺之色,手中精緻的酒杯驀的一聲輕響碎成了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