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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我初次登台的日子越來越近,每天除去吃飯休息的時間,幾乎都是在歌舞習場之上。這日清早,茗兒正在幫我梳髻,坊中名喚憐月的姑娘興緻勃勃地推門進來,喜滋滋地說道:“蕊兒妹妹,我方才央了琴娘許咱們姐妹一同逛廟會去,你快收拾收拾這就要走了?”

“廟會?”我訝異的回頭問茗兒道:“什麼廟會,你知道么?”

茗兒想了想,說道:“清早我見琴娘的丫頭如意跟嫣紅的丫頭墜兒在後院嘀咕,說什麼要是琴娘准了就好,眼下若按憐月姐姐的說法怕就是逛廟會這檔子事兒。”

那憐月是個急性子的姑娘,見我還在猶豫,一面上前幫着我綰髮簪花一面說道:“哎呀,我說蕊兒妹妹,姐姐知道你一心求好,可是弦綳太緊了可是會斷的,趕緊兒再晚可就追不上大夥了……”說著也不問願意不願意,拉着我就往外走,後來我才弄明白,她們說的廟會是城中有名的妙圓塔院一年一度的浴佛節廟會,每年四月初八這一日妙圓塔院都會舉行盛況空前的祈福法會,也正因為這個琴娘才准了大夥半天假。

妙圓塔院么?我暗自揣度道,那妙圓塔院便是後來文殊院的前身,也許這是個機緣,去了,說不定我便能解開這離魂之惑呢?忽然間又念及這古時的廟會是個什麼樣子,可像我以前跟奶奶常去的法會?想到這裡便也來了興緻,高高興興隨眾姐妹往廟會而去。

這古時的成都城比之後來的成都要小許多,築有羊馬城、羅城、皇城、宮城內外四城。然而一路走來,店鋪林立,商賈雲集,已然是個內外交融的繁華都會。更兼城中江橋眾多、花木扶蘇,較之後來更多了些靈秀之氣。在往廟會的路上,我才知道芙蓉樂坊與妙圓塔院皆在羅城之內,相去並不太遠,不過兩條街的樣子。這廟會一路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綢錦男子、珠翠女子穿行於市,街道兩邊更有兜售瓜果菜蔬,香花紙燭並着些女用細巧之物的商販,四下叫賣聲此起彼伏,更顯出一片太平祥和之象。

我隨眾姐妹購了些香燭,更特意選了束紫衣睡蓮,茗兒見了笑道:“怪不得姐姐生得這般的好模樣,原來是鮮花供佛的果報。”聽她這麼說我含笑伸手輕擰她的粉臉,嘆道:“那不知道妹妹這一張巧嘴是供了什麼的果報呀?”一旁的憐月聞言湊趣道:“我看茗丫頭怕是偷喝了觀音大士凈瓶里的水才生出了這伶牙俐齒。呵呵……”“呸呸呸,憐月姐姐胡說什麼呢,偷佛門的東西可是要下地獄的……”茗兒說罷漲紅着小臉堵氣跑開了。

眾人嬉笑間不覺已到了妙圓塔院的門口。只見莊嚴佛寺靜立於重重香霧中,遠遠傳來僧人肅穆的誦經聲。眾人止了言笑,整衣魚貫而入,消災祈福的法會已經開始,院中有僧人正帶着信眾於大雄寶殿前的廣場上經行念佛。我隨眾人依次進到大殿內拈香禮拜,抬頭只見數丈高的鎏金佛像慈目半閉注視着自己,“大慈大悲本師釋迦摩尼佛,信女費蕊兒誠心祈請,求佛祖慈悲告知弟子因何離魂來到這古代世界……”我喃喃祈請,不覺間已淚濕雙頰。就在這時只聽得身後傳來一個慈和的聲音:“姑娘若有事祈求佛祖開示,可去觀音殿求籤。”回頭只見一位慈眉善目的老法師站在跟前,忙起身向師父行禮,問明求籤之處後便急急去了。

剛行至觀音殿就見茗兒滿面焦急站在那左顧右盼,見我便一把拉住急道:“才一眨眼就不見姐姐身影,可把茗兒嚇壞了,今天廟會人多眼雜,要是把姐姐弄丟了或出個什麼閃失,我可怎麼向琴大娘交待。”我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算是安慰。她聽我說要求籤,忙轉身去幫忙張羅。我虔誠跪在大士像前,手執簽筒閉目默禱:“信女費蕊兒,求菩薩指示,解我心中之惑……”只聽“啪搭”聲響,睜眼看時地上已有一簽。茗兒彎腰撿起竹籤,又扶起我向解簽處走去。

偏堂解簽處,憐月、玲瓏、嫣紅各得了簽文,有人歡喜有人愁。樂坊中的女子無非是想求個好姻緣,尋個好歸宿。茗兒把竹籤遞給解簽師,師父看了眼簽號又抬眼望了望茗兒搖頭道:“這簽不是施主的。”說著便把目光轉向我,端詳片刻後點頭道,“這簽該是這位施主的。”茗兒聞言愕然點頭道:“師父您真神了,這簽確是我家小姐的。”

解簽師父從身側取來泛黃簽本,對着簽號細查,口中問道:“施主想問什麼?”

“問自身!”

“十五簽,仙姬相會”師父說著提筆在一張白紙上抄錄簽文,我放眼看去,只見寫道:月到天心人有望。牛郎巧合屬天成。不須輾轉求良偶。天喜從人命自榮。

“請問師父,這簽文是做何解釋?”

“因緣早定,因果不昧,如是來去,萬事隨緣。”師父如念咒般說了這幾句,更讓我心頭一片迷茫。正待細問,又聽解簽師說道:“貧僧贈施主幾句‘隨緣盡份,不貪執念。來也好去也好,親也罷怨也罷,隨緣就好。’南無阿彌陀佛,施主,你走吧!”我本還欲再問,卻見解簽師起身合什轉身離開了。

“隨緣盡份,不貪執念”從解簽堂出來,我腦子裡只有這兩句,反反覆復好似着了魔一樣。茗兒一旁拿着方才師父抄錄的簽文,喜滋滋地說道:“姐姐,剛才我看了,這簽可是上上籤,而且簽名叫個什麼來着,喔,對了,仙姬相會。我看呀,今天眾姑娘求的簽里就姐姐的簽好,仙姬相會,仙姬相會,說不定再過不了多久姐姐就能得着一個如意郎君呢,嘻嘻嘻……”看着茗兒真心為我高興的笑臉,我在心底嘆道:會嗎?果然是這樣嗎?難道這就是我來這裡的目的,仙姬相會,那我命中的郎君又在哪裡?

眾女拜完佛約好了回坊的時間便四下散開各自去逛逛,我因簽文不解心下懶懶的,又惦記着離魂前文殊院後院的那棵菩提樹,便拉着茗兒四下尋覓,不想真讓我在這千年前的妙圓塔院的西別院中找到了。

千年後的老菩提樹彷彿隨我穿越了時空,它此刻正靜靜地站在我的面前,不改蒼翠模樣。見到它我的心酸漲起來,伸手輕撫樹榦,只覺得瞬間時光如潮退卻,我彷彿又回到了那個離魂前的午後……

“太華,太華,是你么?你真的回來了,太華……”陌生的男聲伴着手臂上突如其來的力道,我驚懼間從往昔的回憶中回過神來。

只見一個白衣儒巾的青年男子滿面焦灼的拉住了我的手臂,口裡還兀自喃喃說著:“太華,太華,你真的回來了。”說著便作勢要將我擁進懷裡。

我驚困莫名,一把將他推開。許是他沒料到我會推他,忽向後踉蹌退了幾步方站穩身子。可隨後又急急衝到了我的面前。我又羞又怕,顫聲道:“你,你,你想幹什麼……”說著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後退着,奈何才退了兩步,又叫菩提樹擋住了,只得將身子死死的抵在樹榦,朝那一旁驚呆了的茗兒求助:“茗兒,茗兒……”

“姐姐……”茗兒緩過神來,大叫着撲到我的面前,將身子隔在了我與白衣男子之間,一付母雞護崽的架式將我護在身後。卻不成想,那男子根本不理會茗兒的存在,一把卻將茗兒拉開推倒在地,左手鐵箍似的扣住了我的右肩,眼中滿是焦急痛苦的表情:“太華,你不記得我了嗎?你不記得我了嗎?”

“放開我,我不認得你,放開我……”只覺得扣在肩上的手力道越開越大,那指頭幾乎要陷到我的皮肉里去了,一陣陣疼痛鑽心入肺,我也顧不得許多,對那男子又打又踢,可是他卻不以為意,只是一個勁的追問:“太華,太華,你不認得我了嗎?不認得我了嗎?”

“你放開我,你放開我,來人吶……救命啊……”我奮力掙扎求救。茗兒從地上爬起來,直衝上前去掰那男子扣住我的手,情急之下咬了對方一口。那男子吃痛卻不肯鬆手,就在這時,只覺眼前黑影一晃,肩上的力道頓時沒有了。我虛晃着勉強站直身子,這會方才看清,一個黑衣俠士打扮的少年站在我與白衣男子之間,想是他出手救下了我。

“光天化日,佛門凈土,你這無恥之徒竟敢調戲良家女子。”那黑衣俠士朗聲說著,“噌”的一聲撥出了手中配劍指向那個輕薄我的男子。

“大膽刁民,你竟然敢拿劍指着我家主人。”應聲只見從斜地里竄出個身着青綢長袍的男子,隨在他身後還有五六個家丁打扮的精壯男人。

“呸,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要是有人敢為非作歹,我張繼昭第一個不答應。”黑衣少年翻腕挺劍,面上未見一絲懼色。

因這突出其來的變故,原本在前院禮佛的人如潮般湧向了西院,不多時便將不大的院子擠的滿滿的。茗兒見有人打抱不平,忙將我扶到一旁,急問傷勢,我正要開口叫她放心,忽覺得背後有人拉了我一把,整個人不由自主的向後退,而我的手又順勢拉住了茗兒。只覺得拉我的手力量很大,直直將我跟茗兒拖出了圍觀人群方鬆了手,我回頭看去,卻是方才幫我解簽的師父。師父一臉淡然,彷彿在說著與已無關之事:“此處乃是非之地,施主請隨貧僧從角門出去吧。”說完徑自轉身大步離去。

嗯,師父說的是,這個是非地還是早些離開的好。我拉起茗兒跟在解簽師身後經由寺廟的角門來到大街上,也顧不得憐月等人,徑自快步往芙蓉樂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