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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日周尚宮傳來懿旨,“太后許花蕊夫人由蘇充儀陪同在飛鸞閣外活動一個時辰。”呵呵,太后是見我這犯人還算聽話,給我放放風么?

我本不欲出門,奈何知秋和茗兒百般央求,不忍見她們煩憂愁苦的樣子,我扶着知秋帶着茗兒隨蘇槿顏走出飛鸞閣。

久未出門,被那燦爛的陽光一晃,竟然有些昏眩。定定神,隨着諸人在龍躍池邊慢行,卻見韓靜宜、李艷娘、劉蕙蘭三人往迎仙宮方向而去……

心情不爽本不欲與諸人照面,卻不想李艷娘得意非凡的聲音隨風送到耳邊:“哎喲,昭容姐姐,你也別太跟妹妹過不去,想自那花蕊夫人入宮,皇上把咱們姐妹全丟到腦後去了。不過老天有眼……看看,太后發威,她再得寵還不是要乖乖的被禁足抄經。不過話說回來,要不是她被禁足,姐姐怎麼會連着兩日被皇上召寢……”說著咯咯嬌笑,道:“今日並非我故意來遲,都怨皇上昨夜折騰了嬪妾半宿……”我只覺得渾身上下的血全涌到了頭上,下意識的緊緊抓住了知秋的手,而知秋正滿臉憂色的看向我。

“不過話說回來,那蘇槿顏才真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她以為把花蕊弄到她那裡去,皇上肯定見天往她那兒跑,可沒想到,皇上卻道太后說妃嬪抄經要沐浴齋戒,連她的綠頭簽也給收了……哈哈,可真真是活該了!”李艷娘得意洋洋的聲音,聽得我怒火中燒。

我望了蘇槿顏一眼,她倒是淡定從容的樣子,我強壓怒火揚聲喚道:“靜宜姐姐……”

靜宜回身見我,臉霎時漲紅,神情也有些不自然,我只做不見,親昵的走上前去行禮問候道:“姐姐是從太后處請安出來么?”

“正是,妹妹這是去哪?”靜宜訕訕道。

“太后說天氣好,讓我與槿顏姐姐出來活動活動,別累壞了。”我故做輕鬆道。蘇槿顏亦含笑上前與靜宜見禮,李艷娘似乎還沒弄明白是個什麼狀況,傻傻的站在旁邊,劉蕙蘭向我等見禮時拉了她一下,她還奇怪道:“你拉我做什麼?”

“呵呵”我冷笑道:“想來本宮已經當不得李修媛行禮問安了。”

李艷娘一愣,臉剎時變色,勉強福了福身道:“花蕊夫人好!”

“不敢當,想來我一個被禁足罰抄經的妃子,怎麼當得起你這個御前紅人的曲膝問安。”我故意在曲膝二字上加重了語氣,說完滿面輕蔑望向她。

“你……”李艷娘媚眼圓睜,氣狠狠的瞪視着我道:“別以為你份位高就了不起,我育有皇子……”

“知秋,難道宮中有規定生孕了皇子的嬪妃見了上位便不用行禮如儀嗎?”我嘴角擒着冷笑問道。

“回娘娘,無論有無皇子,妃嬪只依份位高下而論,下位見上位必須按宮規行禮問安。”知秋道。

“如若不然呢?”

“如若不然,上位有權責罰下位……”

“你,你敢……”李艷娘色厲內荏。

“本宮如何不敢?”我呵呵冷笑道:“身為宮嬪,你見上位不拜是為目無尊卑;高聲談論內闈是非,是為言行失德;如此不知廉恥,目無宮規禮儀之人,我如何教訓不得?來人吶,給我取《女誡》來,今天就讓李修媛在龍躍池邊這明媚陽光下,好好學學規矩。”茗兒應聲跑回飛鸞閣去取女誡。

“你,你……你公報私仇。”李艷娘此刻沒了往日跋扈之態,眼中早露懼色。

“娘娘,《女誡》……”好個茗兒,她跑得倒是挺快。我接過書沉聲道:“修媛李艷娘目無尊卑,言行失德,罰跪讀《女誡》十遍……”這《女誡》本是東漢才女班昭所寫共有七章,內容雖不多,可這大日頭下面讀誦十遍也夠她李艷娘受的了。

“你,你……你被太后禁足了,還敢出來作威作福,我要請太后做主。”李艷娘哪是個肯伏首認罰的,轉身就要向清和宮去。卻不想早有機靈宮人跑去將方才之事稟了太后,太后遣周尚宮來傳懿旨道:“花蕊夫人所罰有理,修媛李艷娘於怡神亭外跪誦《女誡》。”

我將《女誡》撂在李艷娘面前,又道:“劉安宸你便監督李修媛誦誡吧,若你敢循私,本宮也一併請你讀上十遍。”

“嬪妾不敢,嬪妾不敢……”那劉蕙蘭顫聲道,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你陪她去吧。”說著我回身笑對周素錦道:“周尚宮,既然這事兒太后已然知曉,那就勞煩你陪同劉安宸和李修媛走一趟。”

周素錦眼神複雜的望我一眼,道:“是。”說著撿起地上書,領着劉李二人往怡神亭而去。

“呸,她也有今天。”茗兒望着李艷娘的背影啐道。

“知秋,我們回去吧!”我此刻心裡空落落的不是個滋味,望向靜宜道:“靜宜姐姐你也早些回宮去吧。”說著略福了福身,不待她說話轉身走了出去。身後傳來靜宜幽幽一聲長嘆,我雖身處明媚陽光中心卻似又掉進了冰窟窿里,陣陣寒氣自心間向四肢漫延開去。

回到飛鸞閣不久,掖庭局來報,太后有旨李修媛言行失德收了綠頭簽,蘇充儀雖主持抄經,但亦要盡妃嬪之責,着備下綠頭簽供皇上典選。

是夜掖庭內監來報,皇上召充儀蘇槿顏重光殿侍寢……

我的心就像被撕成片片的碎紙,呵呵呵呵,我的孟郎,他竟然能薄情至此,我才被禁足四日,他就連召三女隨侍,夜夜佳人在懷,軟玉溫香,可憐我待他一片痴心,夜夜不得安枕。

綿綿的恨意就如同風中野火,越燒越旺,可這恨里卻還夾着絲絲期盼,盼他能來看我,盼着能見他一面……“啪搭”一聲輕響,低頭手中抄經的筆已折做了兩段。

“夫人……”蘇槿顏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她一直都這樣叫我,客客氣氣卻也拒人千里。

“你們先下去,我有話跟花蕊夫人說。”她吩咐知秋和茗兒,知秋二人不放心的望望我,我點了點頭,她們方起身帶上門走了。

蘇槿顏將一隻錦盒放到我的面前,語氣平靜:“這是我一件新衣,夫人快些換上吧,一會轎輿該來了……”。

“什麼,你要我裝作你去侍寢么?”我驚怒交加,冷聲道:“我即便失寵,也不願做這樣下作之事。你給我出去……”

“夫人,你誤會了。”蘇槿顏並不惱怒,眼神清澈,只輕聲勸道:“夫人雖不說,可我知道你日日都在思念皇上,而皇上想必也思念夫人……”

“他會想我么?”我冷笑道,“蘇充儀還請自便吧,以我如今處境心境根本不宜見駕的。”

“夫人向來聰慧,怎麼此刻卻看不開呢?”槿顏打開錦盒,道:“旁人說什麼你便深信,而自己深愛之人卻又懷疑,若換作我即便要疑要惱也需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我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卻有些道理。

見我不出聲,她走近注視着我的雙眼道:“夫人,你與其在這裡自苦,不若前去一試,若果真令你失望,那也是條出路,總好過在這裡妄想傷神。”

“你,為什麼要幫我?”這個蘇充儀當真讓人看不明白。

她垂下眼瞼,鴉翅般的長睫在姣好面容上留下淡墨色的陰影,“我不是幫你,我是幫世間的有情眷侶……”她的話我聽不懂,可卻驚奇的發現她眼中一抹濃熾如漆的凄楚,難道……我不敢細想下去。

她朝我溫婉輕笑,將盒中一襲水藍色的繡花長襦奉到我的面前,又喚來知秋為我梳了個她平日常梳的翻月髻,然後將冰藍色的紗質長披搭在我肩上,將我頭臉掩入紗披風帽之中,道:“晚間風大,夫人在外不要除了風帽。你放心吧,一切有我。”

我心中又是感慨又是害怕,握了握她的手卻說不出一句話。只聽她向外道:“聽雨,轎輿可到了?”

“回充儀,已經來了,還請充儀起身。”聽雨高聲應着,進屋來扶住我,我上了轎輿往重光殿而去。

一路之上心中百感交集,保元若見是我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是驚喜還是失望?是開心還是生氣?他召蘇槿顏侍寢想必也是喜歡她的吧!心中一時又難過得好似整顆心被人一會按進辣汁里,一會又搓進陳醋中,復而再狠狠的摔進黃連湯水裡……苦辣雜陳。

“蘇充儀到。”梁守珍的聲音尖細如常。

我低着頭走進了重光內殿,這裡一切如昨,而今再見卻覺得已隔千年,物是人非恐就是我當下的心境吧?

不敢說話,我下跪行禮,卻聽保元的聲音遠遠響起,“槿顏,你來了。”那聲怎麼聽起來有氣無力,莫不是病了?心中一陣慌亂,抬頭看去卻見他立在我往日梳妝台前,手指漫漫掃過擺放整齊的朵朵珠花。

他,還是那樣好看……我心底輕嘆,望着燭光中白衣翩翩的他,心中那些恨那些怨突然跑得無影無蹤,只陣陣酸楚沖向鼻間額頭,強忍着的淚水一滴滴掉落在光潔如鏡的青石地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