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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上雲剛剛拜完,衣上坤便迫不及待地將她扶了起來說:“好了好了,這拜也拜過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趕快……趕快起來,去明月軒看看你母親,她可是每日都要去你的房間里親自給你打掃屋子,在那兒念叨你呢!”

衣上雲這才站起身來道:“離家的這段日子,女兒也在無時無刻不在挂念着母親。那女兒先回明月軒去探望母親,稍後再來看父親。”

“去吧。”衣上坤點了點頭,道。

剛一出門,便與聞訊趕過來的蘭姨娘撞了個正着,衣上雲朝其曲膝行禮,道:“雲兒見過姨娘,姨娘可還安好?”

蘭姨娘此時彷彿白日見鬼了一般,愣是半晌都沒有反應過來,眼睜睜地看着她如今姣好的眉眼半晌。

終是礙於兒子衣上俊的關係,最後只微微擠出一點兒笑容來說了句:“啊,你回來啦!”

“嗯。”衣上雲亦微微頷首着應了句。

一時之間,蘭姨娘竟也不知該如何面對她。於是擺了擺手,催促着衣上雲對其說了句:“回來還沒見過你母親呢吧?去吧,去看你母親吧!她整日都呆在明月軒里,可想你了呢?”

“好。”衣上雲答應着便提步兀自朝着後院方向走了去。

見其身影剛剛消失在自己眼前,蘭姨娘忽地卸去了方才臉上的笑意,急急朝着衣上坤的書房走了進去。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夕陽西下,黃昏時分,明月軒里。

年氏正坐在衣上雲的榻邊,用一隻溫柔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輕撫着自己親手為衣上雲縫製的一套嶄新的金絲花邊紅裙,上面放着一對栩栩如生的點翠蝴蝶釵,自言自語道:“苦命的孩子,你一個女兒家,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地在外面受苦了……”

自打衣上雲最後一次離開衣府後,每到傍晚時分,她都會來到這裡一個人默默的自言自語一番:“今日有沒有好好吃飯?衣服穿得夠不夠?打小你便喜涼不喜暖,即便是寒冬臘月,你亦總是穿着單薄,任我怎麼說都不聽。”

每每說著說著便總是情不自禁地流下淚來,這會兒,她的眼角又有淚花在閃動,她吸了吸鼻子,眼睛往窗外瞧了一眼,說:“眼下,雖說時已至暮春,可早晚的天還是有些涼,你一定要記得添衣才是呀!”

許是覺得自己日日在此說了這麼多,盼了這麼久,卻依然不見她心心念念的孩子歸來,年氏心裡着急難過極了:“雲兒,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回來看母親一眼,母親真的好想好想你!”

衣上雲站在門外,倚着門框,聽到年氏所說的這一切,忍不住掩面而泣,瞬間淚流滿面。

不知過了多久,寂靜的閣樓里,忽然響起一熟悉的聲音來:“母親!”

聞聲,年氏幾近於已痴痴獃獃地將目光緩緩移向聲音所發出來的方向。

“你是……你是……”年氏怔怔的看着站在門口的衣上雲,卻似半天都沒認出來似的。

“母親,是我,我是雲兒,你的雲兒回來了。”衣上雲心疼不已地淚眼朦朧着說。

“雲兒……你是雲兒?你真的是雲兒?我的雲兒?我的雲兒終於回來了?”即便是此刻人已經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年氏緩緩站起身來仍然深覺難以置信地道。

“母親!”

此情此景,衣上雲終於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說著便飛步上前過去將年氏緊緊抱住,母女倆至此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彼此存在的溫度,抱頭痛哭在一起。

這時,婢女燕兒聞訊亦飛奔上樓來,驚立在門口扶着門框,瞬間喜極而泣道:“小姐,真的是你,你終於回來了!”

衣上雲與年氏互相攙扶着緩緩起身,衣上雲轉身與上前近身過來的燕兒抱住,一聲輕喚道:“燕兒。”

年氏看着眼前的一切,伸手一把掩住了嘴,極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今夜,城西衣府里里外外從未如此燈火通明過,歡聲笑語更是從未間斷地傳出來。

算是這個家裡多年以來,唯一一次最為和諧愉快的晚餐過後,在婢女燕兒的侍奉下沐浴更衣完,正準備就寢的衣上雲忽聞似是細雨霏霏,正在敲打着窗檯。

生來便就尤為喜愛雨夜的人,瞬間沒了睡意,索性伸手推開窗,細看起窗外微光照耀下的落紅綠肥來。

想起還有要事未辦,她碎碎念道:“事不宜遲,龍虎城的百姓還在等着我的解藥呢。無論如何,一定得儘快找殿下商議才行!可是……殿下他,還會願意見我嗎?”

心事忡忡下,情不自禁地一下接一下輕撫起已經微微隆起的腹部來。忽然,她隱隱聽到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傳出:“這聲音,聽着彷彿是從父親的書房裡傳出來的。”

皺了皺眉,心裡覺得像是有什麼事情發生,於是她又開始換起衣服來,準備去查看。

夜已深,雨打芭蕉葉,書房裡。

蘭姨娘幾經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正苦口婆心地勸着衣府家主衣上坤。

“老爺,事到如今,我能體諒你為何這麼多年以來,一直把雲兒身世的秘密保守地如此密不透風。就連對我,也是隻字不提。”

衣上坤扭過頭去不看她,怒氣沖沖地坐在書案邊。

經過這許多事,蘭姨娘已然變了不少,對衣上雲早已沒了先前的敵意:“可如今,她雖已經貴為公主,但卻始終是敵國的公主。就這樣明目張胆的住在咱們家,似乎不太方便吧?”

衣上坤氣呼呼地說:“雲兒住自己家裡,有什麼不方便?”

蘭姨娘搖搖頭,她知道衣上坤今夜也同樣難以入眠,他心裡也在猶豫,只是不承認。

於是,便替其分析:“老爺,我知道你心裡比誰都清楚。 雲兒這件事,要是被宮裡哪個有心的參你一本,那我們全家上下這幾十口人可就都吃不了兜着走了。更何況,如今俊兒在朝中亦日漸被受以重用,難免會被一些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這要是萬一被有心人……”

未及其將話說完,衣上坤便迫不及待地將其堵了回去:“虧你還記得,你若是有半點兒良心,你就該知道俊兒之所以有今天,那全是因為雲兒,秦王殿下才會有心提拔於他。否則,俊兒怕是到現在還是整日里遊手好閒,一事無成!”

蘭姨娘深吸了口氣,道:“我從來都不否認,俊兒能有今天,雲兒確實功不可沒。可今非昔比,雲兒若還是以前的雲兒,我無話可說,自然會比以前待她更好。然她現在的身份,就是一塊燙手的山芋,誰接誰倒霉?”

蘭姨娘的話,字字都在血淋淋地戳中着衣上坤的心窩,誰說不是呢?

“如今純太妃歸來,秦王殿下與皇上之間的微妙關係已然昭然若揭,朝里眾人誰看不出來?像我們這種小門小戶的,能夠自保便已經算是阿彌陀佛了,哪裡還經得起這種波浪?”

看到衣上坤沉默不語着,已然無力再反駁,蘭姨娘道:“老爺,雲兒她雖貼心乖巧,可她生來本就不屬於這裡。”

就在衣上坤思量再三,正準備要說話時,窗外忽然傳來一陣花盆落地破碎的聲音:“哐當……”

聞聲,蘭姨娘慌忙地叫喊道:“是誰在外面?”

稍時,只見衣上雲緩緩邁步走了進來,低低地道:“父親,姨娘,是我。”

一見來人,衣上坤忽地立起身來,驚聲道:“雲兒?!你怎麼來了?”

衣上雲沉聲說道:“方才父親與姨娘所言,女兒在窗外都已經聽到了。”

聞聲,衣上坤與蘭姨娘倆人頓時面面相覷着,不知該如何解釋,衣上坤連忙着急地說:“雲兒,你不要聽你姨娘瞎說,你儘管好好在府里住着,父親一定會想到辦法保護好你,不會再讓你……”

不想話剛開口,衣上雲急急將其打斷,道:“父親,姨娘說的對,是女兒思慮不周,差點兒連累你們。事到如今,我們的確都已經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衣上雲怎麼都沒有想到,已然沒了親生父母的自己,好不容易回到養父母身邊,美好的時光竟就這麼快偷偷溜走,她心裡不禁頓時感慨萬千,可自己又能怎樣呢?彷彿這輩子,她都註定要孤單一個人了。

為了讓父親放心,她強撐出一抹微笑來道:“其實,女兒這次回西秦來,是有其他事情要辦。只是許久未見父親,母親,甚是思念。如今,親眼看到衣府里一切都好,女兒便也就放心了。”

衣上坤看着她的臉,忽然猜不透極了這個女兒的心思,便擔心地問:“不,雲兒,你要做什麼?”

正說著,只見衣上雲忽然緩緩雙膝跪了下來在衣上坤的面前:“父親大人在上,請受女兒一拜!日後,父親一定要多多保重,雲兒在此別過。”

一連三個尤為認真的叩首之後,衣上坤剛將衣上雲扶起身來,衣上雲最後仔細地看了他一眼,便忽地轉身奪門走了出去。

衣上坤緊隨其後追了出去,嘴裡阻止着:“不,雲兒,外面還在下着大雨,你這是要去哪兒?不可,不可啊!”

然卻瞬間不見了衣上雲的半點兒蹤影,衣上坤對着眼前的漫天風雨呼喚道:“孩子,你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