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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墨白眯了眯眼,雙眸似被冰封的湖面,再沒了半絲溫度。他淺抿着唇瓣沒有開口,一轉身坐在牆角的軟榻上。長臂一卷,順勢將君青藍拉入懷中。寬大的袍袖中,他依舊緊緊攥着她的手腕,半絲不肯放鬆。

君青藍並不反抗,一言不發伏在陳墨白的胸口。小綿羊一般的溫順,安靜。然而,兩人的陡然落座,卻躲開了魏襄方才的一抓。

魏襄皺眉,叉着腰惡狠狠瞧着陳墨白:“墨公子這是何意?”

陳墨白一隻手摟着君青藍纖腰,半眯着眼眸似乎非常舒適。懶洋洋掀了眼皮瞧一眼魏襄:“你記性不好我不怪你,你可還記得裴俊死後發生了什麼事?”

陳墨白的眼睛不再瞧着魏襄,半垂着頭顱,溫柔而和善的瞧着懷中的君青藍。修長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摩挲着她蜜色瑩潤的手背,狀似親昵卻並不過分。

魏襄打了個哆嗦,裴俊他當然記得!

那人是陳墨白在暗牢里時的長隨,同他一起被關了許多年。魏襄不會忘記裴俊,這裡的每個人都不會忘記。就在陳墨白提起裴俊的時候,所有人的眼底都浮起了恐懼。

那一夜的事情埋藏在所有人心底,任何時候提起來,都歷歷在目。

那一夜,魏襄的手下中有人喝多了酒,居然仗着酒膽對陳墨白起了色心,欲行不軌的時候裴俊拚死護在了他的身邊。結果陳墨白完好無損,裴俊卻被十多個人活活的凌虐至死,死的極其凄慘,身上連一塊完好的皮膚都瞧不見。

之後,那十多個人便被長樂公主下令斬殺了。當著陳墨白的面,生生的剝掉了他們的皮,之後曝晒十日。再之後怎麼樣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想知道。經歷過那樣的事情,只怕被放下來時,那些人也都成了人干。

沒有人能忘記那個恐怖的夜晚。到了現在,活剝人皮時那凄厲可怖的慘叫聲似乎仍舊回蕩在腦子裡。那樣的場面,即便是這些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瞧着,都會忍不住的戰慄嘔吐。

然而,溫潤如玉的陳墨白卻從頭到尾瞧着。由始至終,他的臉上始終掛着淡淡地微笑,如同在欣賞一出好戲。

那樣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比活剝人皮還要恐怖。

從那個時候開始,所有人都達成了一項共識。這個病弱卻英俊的男人,不是他們任何人可以招惹的。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無論白營還是黑營都對他敬而遠之,再沒人敢靠近他身邊半步,也再沒有人同他說過一句話。

魏襄方才走過來的時候,也曾有過一瞬間猶豫的。然而他高估了自己與陳墨白相處整整五年的情感,也高估了自己在地下暗牢中的地位。他以為,一個新來的玩物,既然叫他這個黑營大首領看上了,陳墨白自然會毫不猶豫拱手相讓。

何況,他太渴望女人了,膨脹的私慾叫他忽略了所有的一切。

陳墨白的面孔上笑容微冷而殘酷:“魏襄,你是否覺得你在這裡可以隻手遮天?”

魏襄抿着唇沒有說話,事實不正是如此?

陳墨白淡淡說道:“裴俊的事情沒有人提起過半個字。你有沒有想過,上面的人是怎麼知道的?你真以為這裡是銅牆鐵壁么?”

魏襄的臉上終於浮起一絲恐懼。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那神秘的主人既然有本事將他們弄到這裡,又怎麼會沒本事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

她想……幹什麼?!

陳墨白不經意的瞟他一眼:“此刻,你是否還有膽量再往前跨一步?”

魏襄終於停止不動了,不甘地瞄了一眼君青藍,惡狠狠扭過身去。突然,魏襄伸了手,將離他最近的一個白衣俊秀少年,狠狠壓在了身下。

裂帛聲中,少年的呼叫凄厲可怖。

下一刻,黑衣人紛紛動作。功夫不大,這幽暗的地牢里,便傳出此起彼伏的喘息呻吟以及哭叫和告饒。

靡靡的氣味撲面而來,畫面不堪入目。

陳墨白微微顰眉,並沒有放開君青藍,而是將她的頭顱輕輕靠在自己的胸前,不叫她看到身後那一出醜陋的畫面。

君青藍到了此刻,大約也想明白了長樂公主口中的黑營白營是什麼。

所謂黑營白營,都是地牢中的囚徒。卻以衣服的顏色區分成了兩大不同的陣營。

黑營中搜羅了北夏全國各地的死囚,名義上他們已經死了,實際上則是做了別人的打手。這些人見不得光的,在塵世中早就沒了身份。能夠讓他們活着已經是天大的恩賜,自然會對主子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當然,他的主子並沒有虧待他們,所以建立了白營。

白營中關着的是全天下才學容貌俱佳的美男子。長樂公主以招駙馬為由將他們強行禁錮在了公主府中,其實是為了慰藉那些無恥男人骯髒卑劣的私慾。

每日的暮鍾便是信號。鐘聲響起時,便是黑營放風施虐的時候了。

所以,白營的人在聽到鐘聲時,才會那樣的恐懼,連陳墨白都嚴以遏制住內心的緊張。

說到底,白營不過就是個倌營罷了。可憐那些曾經的翩翩濁世佳公子,在這裡竟淪為了這群下賤骯髒的亡命徒的玩物。

君青藍慶幸,幸好陳墨白始終將她護在身後,魏襄一時間並沒有認出當年就是她將他給抓進了監獄,不然,今天的事情指定不會這麼輕易的了結。

君青藍不相信憑長樂公主的頭腦能想出這樣的主意。她不知道是誰在長樂公主的背後出謀劃策,但這並不影響她對那人的佩服。

這是怎樣的心機和智謀,才能考慮的如此周全?

對黑營恩威並施,叫他們感恩戴德再生不出異心。

至於白營,他們並沒有選擇真正的女人。大量的女子失蹤定然會引起旁人的關注,勢必會有人追查。所以,用公主選駙馬的名義名正言順的搜羅來了這麼多的美男。在這暗無天日的地底,只要有途徑發泄,誰還管的了假鳳虛凰?

何況,這些男子原本就長的不錯,與女子相比不遑多讓。

然而,長樂公主竟肯犧牲自己的名聲來做這場戲,她身後那人到底給了她什麼樣的好處?地下黑營數量龐大,戰力驚人,已經相當於一只可怕的軍隊。他們養着這麼一批人,想要幹什麼?

黑營離去以後,地牢中的氣味越發的叫人難以忍耐。靡靡的刺鼻氣味彷彿經久不散,這裡幾乎成了人間煉獄。

“真是一群畜生!”君青藍咬牙啐道。

若不是親眼所見,她完全無法想象到天下間居然還會有這樣的所在。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可以糜爛到這樣的程度。

陳墨白沒有說話,冷眼瞧着白營里剛剛受辱的人群。他們正慢條斯理整理着自己的衣裳,才經受過那般難耐的奇恥大辱,他們臉上的神色卻平靜的出奇,甚至帶了幾分木然。

無論如何,這樣的神情都與他們剛剛經歷過的事情一點不相符。

“你瞧見了么?”陳墨白拿眼睛示意君青藍:“這樣的事情每天都會發生,遲早有一日你也會習慣。習慣就成了自然。”

習慣?!

君青藍絕對不允許自己習慣這樣的生活。長樂公主將她丟進白營,就是為了折辱她,叫自己以後只能在她眼前低頭。然而,對於死過一次的人來說,這麼點子羞辱算什麼?長樂公主既然有膽子將她丟進這裡,便該有膽子承受這件事會帶來的後果。

人心是一種奇怪的東西,並不是每個人生來都習慣被壓迫,只是瞧不見希望才會以木然的方式來保護自己。

君青藍吸口氣,緩緩自軟榻上起身:“這樣的日子,各位過得可還習慣?”

並沒有人瞧向她,也沒有人回答她的問話。這句話就仿若投進了深不見底的大海,興不起半絲波瀾。

陳墨白笑道:“他們已經許久不曾說話,恐怕早已忘了人類的語言。”

“刻入骨髓的東西,怎會說忘就忘?”

君青藍並沒有忘記,這些人曾經都在聖賢書中習就了一身的傲骨。他們也曾持才傲物,他們也曾擁有遠大的理想。她很期待當這些人重新尋回久違的驕傲時,會發生多麼有趣的故事

“莫非,你們就從沒有想過要出去?”

出去兩個字出口,終於叫君青藍瞧見了些效果。有三兩個人飛快朝着她瞟了一眼,然而那一眼速度卻快的驚人。只轉瞬一下,便迅速別開了去。而他們面頰上如臨大敵的自責卻觸目驚心的叫人心顫。

陳墨白微顰了眉頭,淡淡地道:“這裡從沒有人能活着離開。你隨我來。”

陳墨白將她帶到了來時,早已封死的入口前。

“你可看到了?”男人修長的指尖,朝着那唯一被封死的入口指去。那裡嚴絲合縫瞧不見半絲縫隙,從這裡瞧着怎麼都瞧不出這裡原先有一扇可以叫人出入的大門。

陳墨白緩緩收回了手指,再度朝前走去。這一次,他站在了黑營進入時捲起的牆壁邊,平靜的眼眸如水注視着君青藍。

“你可曾看到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