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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琴身量不高,即便高高仰着頭顱,也才到了君青藍前胸。她從前生活並不如意,滿面皆是營養不良的菜色。但一雙眼睛卻亮的驚人,直直瞪向君青藍,倔強而堅韌。

君青藍眸色一閃,為那小小身軀中忽然迸發出的力量而驚嘆,下一刻便覺深深鬱悶。她不過才同元寶說了幾句話,怎麼就成了她們眼中十惡不赦的惡魔了?

“思琴姐姐不要責怪君大人,都是我不好。”元寶怯生生開了口:“我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來到這裡。”

他的尾音裡帶着幾分哽咽,眼眶微紅,卻倔強的不肯叫眼中的淚水滾落。

“君大人,請您不要這樣對待一個孩子!”

君青藍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一抽,燦若星辰的雙眸瞧着元寶。還真是小看你了!

元寶委屈么?被她嚇着了么?騙鬼去吧!這小子妥妥的就是在演戲!!

“君大人。”思棋緩緩開了口:“若是元寶有什麼行為不妥之處,還請您在奴婢給他重新包紮好傷口之後,再酌情處理吧。”

君青藍驚着了。

思棋同思琴不一樣,往日就是個鋸了嘴的葫蘆,沉悶的很。這是自己第一次聽到她開口,語氣雖然淡淡的,卻帶着幾分不容置疑的堅韌。她眯了眯眼,再度瞧向元寶。你可真有本事,居然能叫啞巴開口!

思棋只說了一句話便低下了頭,手指靈活如梭在元寶掌心裡穿梭。功夫不大便把包裹在他掌心的絲帕解開了,露出手掌上深深淺淺的傷口出來。

君青藍眯着眼,那是擦傷,他居然還真受了傷?

“我沒有騙你。”元寶仰着臉,大眼睛水汪汪的如同兩顆黑葡萄,瞧着君青藍一瞬不瞬:“王府這麼大,我找不到回去的路有害怕,一下子跌在了薔薇花叢里。”

他半垂了頭顱:“對不起,我並不是故意要壓壞那些花。”

元寶用顫抖的聲音說完了最後這句話便低了頭再不肯開口了。屋中有瞬間的安靜,女人們眼底的憤怒與元寶的愧疚形成鮮明的對比,瞧的君青藍眼皮子直跳。

所以,她什麼都沒有做,就成了個恐嚇孩童的大惡人。實在冤枉的很吶!

“元寶,過來。”君青藍吸口氣,淡淡開了口。

“你要做什麼?”思琴張開雙臂將元寶一把抱住,滿目都是警惕:“他的傷口還沒有清理完。”

思棋沒有說話,只一味低着頭,將藥粉均勻而輕緩的灑在元寶的傷口上。這算是以行動在抗爭?

君青藍別開了眼,將目光投向元寶,眼底半分火氣也無:“男兒當自強,你願意成長於婦人之手?”

元寶眸色一凝,眼中的氤氳便似被風吹散的雲霧,頃刻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下一刻,他將手掌自思棋手中撤回,微笑着站直了身軀。

“你……。”

眾女瞧着他,不明所以。

“我受的只是些小傷,不值一提。勞幾位姐姐擔心,是我的罪過。”說著話他拱手朝着兩位婢女深深鞠了一躬:“多謝幾位姐姐的收留,待將來有了機會,元寶定會湧泉相報。”

言罷,他一步步走在君青藍身側,拿一雙大眼瞧着她:“我這麼做,對么?”

君青藍瞧他半晌,才慢悠悠說道:“好很多。”

元寶皺眉:“只是這樣的評價?”

君青藍不再理會他,眼眸飛快在他掌心處一掃便瞧向了思棋:“我還有些重要的話要同郡主和張嬤嬤說,勞煩兩位姑娘將元寶帶到旁的房間去給他上藥吧。薔薇花多刺,若是發現他掌心有細小黑點,還請仔細將裡面的尖刺撥出。”

思琴思棋答應一聲,拉着元寶的手向外走去。元寶卻側首瞧了君青藍半晌,他眼底分明有亮晶晶的光芒一閃。下一刻抬手飛快擦了擦眼,便同思琴思棋出去了。

直到這時,君青藍才有機會瞧一眼李雪憶。從元寶出現到現在,她半個字都沒有說過。如一尊完美的木偶坐在軒窗下的梨花木椅上,不言亦不動。但,那美麗的一雙眼眸卻始終追隨着元寶。她唇角微勾着,笑容不同於以往的空洞,帶着溫暖的甜美,直到元寶離開。

她喜歡元寶?君青藍堅信李雪憶一定不是元寶的母親,但是……她眼中的溫柔是為了什麼?

“張嬤嬤。”她側首瞧着始終守在李雪憶身旁的老嬤嬤說道:“桌上是小廚房剛剛為郡主熬制好的解暑草茶。想來這會子應該已經冷透了,你去伺候着郡主服用一碗吧。”

張嬤嬤道一聲是,轉身去給李雪憶盛草茶。君青藍便緩緩打量起李雪憶的房間。

李雪憶的房間同她想象中高門貴女的閨房相差無幾。她少年時的房間大體也是這樣子布置,房中博古架上放着幾件精巧的瓷器。窗邊妝台上擺着些胭脂水粉盒子,而那個大一些的該是李雪憶的首飾匣子。瞧上去,她的房間實在沒有任何的奇特之處,並不值得人關注。

君青藍瞧了半晌便收了眼眸。這時候,案几上琺琅熏爐里的香早已經燒完了。屋中那淡淡的幽香卻經久不散。君青藍掀開熏爐的蓋子朝裡面瞧了瞧,裡頭的熏香早就給燒的成了瞧不出形狀的黑灰。

“郡主屋中熏的什麼香?聞起來倒是與檀香,水沉香那些都不大一樣。”

張嬤嬤正專心伺候李雪憶用茶,忽聽她開口問話給嚇了一跳。手腕一抖,茶盞中的湯水飛濺,險些灑在李雪憶身上。張嬤嬤嚇得擱下茶盞立刻請罪。

“嬤嬤你怎麼了?”李雪憶瞧着她,眼底帶着幾分愕然:“快起來。”

君青藍瞧的默了默。自己今天這麼嚇人么?

李雪憶親自攙扶着張嬤嬤起了身,張嬤嬤一邊道謝一邊朝君青藍說道:“郡主這些年常常睡不好,王爺便花了大力氣為她尋了些上等的犀角回來。奴婢便將犀角磨成了粉,與沉香混在一處製成了一種特殊的香料。自打用了這個香,郡主失眠的毛病好了許多。”

君青藍點點頭,難怪她從不曾聞到過這個味道,原來是犀角。那可是稀罕物件,有錢都買不到的玩意。聽說,也只有皇宮裡才存了一些自西域進宮來的犀角。李從堯能為李雪憶尋來這麼些犀角,足見他對這個妹妹的重視。

“元寶怎麼會進入郡主的房裡來?”

“郡主今日精神好,又難得解了禁錮,老奴便想着陪她在府裡面散散心,哪想到走到花園子里時便聽到一個孩子在哭。郡主心腸軟的很,便將那跌在花叢里的孩子給帶回了海棠苑。”

“他來了以後都說了些什麼?”

“並沒有說什麼特別的話。郡主親自給他包紮了傷口,又傳了膳食給他,他便同郡主一直翻花繩玩。老奴許久不曾瞧見郡主這麼高興,一時疏忽便叫他在海棠苑耽擱的久了。那孩子也是個自來熟的性子,一點不怯生,這才衝撞了大人,老奴真是該死。”

張嬤嬤皺了眉,滿目擔憂的瞧着君青藍:“這孩子可是有什麼不妥?以後老奴再不許他進來海棠苑便是。”

“不。”君青藍瞧一眼李雪憶。她素來都如個木雕泥塑,只有方才元寶在場的時候,眼中才帶了幾分溫暖的人氣。還能一起翻花繩?

這兩個人之間說不定真有些奇妙的緣分,有元寶在說不定對李雪憶的病情會有幫助。無論他接近李雪憶是什麼目的,待他們接觸的久了,總會露出些馬腳出來。

“他若以後來海棠苑,不必拒絕。”

張嬤嬤眸色微閃,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到底還是不曾說出口。只低低道了聲是。

君青藍出了房間。這會子,思棋已經仔細將元寶的傷口都處理好了。他正在院子里同下人們玩耍,清脆的笑聲直衝着雲霄。君青藍束手而立瞧了半晌。進了王府以後,元寶已經叫下人好好清洗了一番,並換上了得體的衣服。頭髮也給細心的打理好,在頭頂盤了個小髻,別了小小一隻亮銀簪子。此刻,他同海棠苑的下人們站在一起,渾身竟煥發出難以言表的貴氣出來,哪裡還瞧得出半點在德化坊中表現出的市井之氣?若不是知曉他的來歷身份,冷眼瞧着,這分明便是個勛貴世家的富貴公子。

君青藍眯着眼,元寶處心積慮的要進入端王府,又刻意的引起李雪憶的注意到底為了什麼?福來怎麼可能生出這樣的兒子?

“大人。”元寶明亮的眼睛瞧見君青藍,微笑着朝她招招手。哪裡想到思琴思棋卻如臨大敵,一左一右將他給擋在了身後。

君青藍只覺好笑,面孔上卻一派的雲淡風輕:“元寶,咱們回去吧。”

“是。”元寶咬了咬唇,似不經意朝着李雪憶的房間瞧了一眼,眼底分明帶着幾分不舍。

“時間還早,大人這就將元寶帶走么?”思棋瓮聲瓮氣開了口。

君青藍呵呵。自己可真是幸運,一不小心就叫這丫頭給徹底記恨上了。

“戲無益。元寶,你是繼續留在這裡嬉戲,還是同我走?”君青藍沉着臉,聲音也是淡淡的。

元寶略垂了眼眸,少傾卻揚起了頭來,神采飛揚:“我同君大人走。”

言罷,孩子小小的身軀便自思琴思棋身後走出:“多謝兩位姐姐的照顧,元寶有了空還會來拜訪姐姐們。”

男童規規矩矩的行禮,瞧的人心都化了。思琴思棋瞧的依依不捨,元寶卻果斷轉身,牽了君青藍一根手指:“咱們走吧。”

君青藍挑了挑眉。她並不習慣同人這般親近,這麼些年也從不曾與什麼人牽手而行。但,她並沒有拒絕元寶。任由他牽着自己手指出了海棠苑。

直到離着那裡遠遠的,君青藍才忽然停了腳步。女子清冷的眼眸如風在元寶身上緩緩拂過。

“元寶,你可知錯?”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