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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羽凡眨了眨眼睛,他當然知道君青藍的問題從來都不會是簡單的問題。然而,瞧着那些勾人饞蟲的美味,如何能拒絕。

“你說。”姜羽凡拍着胸脯說道:“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們連續數日在福來家中搜查,可有找到什麼有利的物證?”

這話才問完,姜羽凡臉上立刻就顯出幾分頹然:“別提了,福來的家裡比我的臉都乾淨。什麼有用的都沒有找到。”

君青藍皺了皺眉:“瞧仔細了么?”

“當然。”姜羽凡指着自己腦袋說道:“我的本事你還不清楚?別的地方不中用,腦子還是很好用的。”

君青藍抿着唇沒有說話,儼然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福來家只有一個套間,分內外兩進。外間有老舊四方桌一張,配了兩把椅子,其中一把瘸了腿拿繩子綁着。桌上擺着個極小的佛龕,裡面供着觀音大士。東牆下打着個灶台,上面擺着吃飯做飯的用具。裡間有一張木架床靠牆放着,再有便是一個衣櫃,再沒有了。”

君青藍皺了眉。

“對了。”姜羽凡眼睛一亮:“我打開過他的衣櫃瞧過,裡面福來和元寶的衣裳都疊得整整齊齊放着。但凡有破的地方也都補好了。聽說福來是個人見人厭的潑皮,怎麼也瞧不出在家裡,竟是那麼個細緻周全的人。”

君青藍沉吟着。福來家中所有物品都完好無損,似乎什麼都不缺,處處都正常。然而,越是如此便叫她越覺得不正常。

“度厄禪師到來燕京前兩日福來就已經進入普寧寺開始修繕工作。他連着兩日不曾回家,家裡只有元寶。元寶今年不足七歲,即便能解決自己的溫飽,又怎麼可能會讓家中保持必要的乾淨整潔?”

君青藍認真的觀察過元寶,他雖然頭腦聰明,思維敏捷,然而動手的能力存在一定的差距。福來往日里大約對他照顧的無微不至,以至於他這個年紀這個家境,生活的習慣卻怎麼都不似相同條件的孩子。所以,福來離開了兩天的房間,怎麼可能不亂?

“咦。”姜羽凡沉吟着說道:“叫你這麼一說,似乎的確是這個樣子。我從前怎麼沒有想到?”

君青藍沒有說話。看來,福來的家裡已經叫不知什麼人給整理過了,所有能叫人感興趣的東西,都已經消失。她忍不住瞧向李從堯,她讓容含帶着元寶回家取葯的事情當然不可能瞞過他。對這事,他又是怎麼瞧的?

李從堯卻連頭都沒有抬,以那修長如玉的指尖捏着胡椒,番椒均勻灑在蔬菜上。君青藍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抽。不可否認,李從堯無論做什麼都是優雅而完美的,時刻都如雪山之巔的高嶺之花。然而……您真是來做飯的么?這樣的人和這樣的事情,怎麼想都覺得違和。

“道法自然,凡事的發生必有因果。因緣未到,強求無益。”道善忽然開了口。

君青藍朝他瞧去,那人忽然將雙掌合十了,半垂了眼眸,瞧上去如同世間所有高僧一般神秘莫測。然而,在李從堯將一串野菜遞在他眼前的時候,他眼睛瞬間亮了。君青藍抿了抿唇,都是些奇怪的人!

“大師雲遊四方,想來見識過許多奇異的事情吧。”君青藍貌似無意的開了口。

“都是些尋常事,老衲以為並無什麼奇異之處。”

君青藍微笑:“您是得道高僧,眼界胸襟自然與我等凡夫俗子不同。您以為的尋常事,足夠叫我們驚嘆。不如您說上一兩件,也好叫我們長長見識?”

道善呵呵大笑:“君小友果真同常人不同,說話真真的叫人舒服。罷了,今日吃了你們的好東西,你想聽什麼,只管說吧。”

“我常聽人說醫佛同源,想必聖僧大能都修了一顆救死扶傷的心。大師遊歷天下卻神清氣爽,該也是杏林高手。我想請問,有什麼樣的東西能叫人陷入到昏睡當中,醒時卻毫無所覺。”

“那算什麼醫理?天下間的迷藥迷香多的是,隨便哪一樣都能叫人昏睡。”

“您說的不錯,然而無論是迷藥還是迷香,在藥效解除之後都會叫人感覺不適。即便用了再高明的配方,也總會留下蛛絲馬跡。但,據我所知,有那麼一種東西,卻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叫人中招,且毫無痕迹可尋。”

“你所言之事……。”道善捋着鬍鬚沉吟了片刻說道:“叫老衲想起,在途徑天竺之時曾聽人提起過一件稀奇事。”

他將手中野菜緩緩放於地面上說道:“西域天竺藍毗尼園無憂寺外,有一婦人腹大如籮,倒地哀嚎。只因她足月成產,嬰孩卻遲遲不肯落地。她的親眷為她請了許多名醫,皆稱女子胎位不正且嬰體過大,束手無策。親眷無法,便將她帶到無憂寺外長跪,祈求佛祖以佛力加持,叫嬰孩早日落地母子平安。”

姜羽凡聽得唏噓:“我常聽人說,人生人嚇死人。女人產子便是在鬼門關中走一遭,幸好我們都是男人。”

君青藍並沒有理會他,清眸一瞬不瞬盯着道善:“佛法有雲,前世因今世果。此女被腹中胎兒折磨不得生產,想來該是前世業障所致,有這一難。果報之事,誰能管得了?”

“小友說的不錯。”道善連連點頭:“這婦人因生的美,從前生活不夠檢點。嫁人前曾暗中與人私通以致珠胎暗結,為了能嫁入高貴的門第,狠心墮下胎兒。所以,此刻才會遭此大難。”

道善低聲念了聲阿彌陀佛,這才繼續說道:“她的親眷在高僧的點化之下,陪同她在無憂寺前大聲念誦護諸童子陀羅尼七遍,又大量布施金銀財帛等物並發願此後一心向善再不殺生。自那女子發動到做完那一切,大約過了有六個時辰。婦人終於忍耐不住昏死,眼睛一閉便要一屍兩命。”

“這就奇怪了。”姜羽凡說道:“她做了那麼多功德,不就是為了平安產子?怎麼還是要一屍兩命?你們這些個和尚可不能只收錢不辦事吶。”

“阿彌陀佛,羽凡小友請慎言。”道善說道:“老衲一直在說凡事發生必有因果。眾生愚鈍,在六道輪迴中沉淪,能修得人道實屬不易。女子墮胎便是將她腹中胎兒修行之功德盡數抹殺。故而,女子發心念經除障,布施財帛,原本就是她命中該受之事。世人常言否極泰來,她昏死又焉知非福?”

君青藍眯了眯眼:“莫非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便是大師所說的奇事?”

“君小友果真通透。”道善微笑着說道:“就在女子即將咽氣之時,有一老者自炎炎烈日下赤足前來。他居然手持利刃破開了婦人的肚腹將嬰孩取出。又將女子肚腹上的切口以線縫合,一大一小居然都活了下來。而那女子在破腹取子時,竟然不曾覺察出丁點的疼痛。”

“居然有這樣的事情?”姜羽凡覺得不能淡定了:“肚子都叫人給劃開了,縫上居然還能活?還……覺察不出疼痛?老和尚,你在框我們吧。”

姜羽凡腦子裡想着破腹取子的血腥忽然吸了口氣,只覺肚子疼。

道善卻微笑着合十說道:“出家人不打誑語,此事乃千真萬確。婦人成婚是貪圖男人錢財,故而她要布施財帛。墮胎藥臨身便似千刀萬剮,故而她要忍受刀刮之苦。然而,她誠心念誦經文,嬰靈得以超脫,自然戾氣盡去,再不會纏着她了。這一切可不就是因果報應,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這孩子生於佛祖當年誕生之地,將來自然也是個有大機緣之人。那歷經磨難降生的嬰孩便是度厄。”

眾人聽得唏噓,原來度厄的身世竟這般離奇。

“這麼說來,此事便是真的了。”姜羽凡撓撓頭:“你若不說出度厄來,我是怎麼都不肯相信的。”

“所以。”李從堯略抬了眼眸,淡淡說道:“那婦人被破開肚腹也覺不出疼痛,該就是那接生之人用了什麼特殊的藥材吧。”

君青藍抬眼瞧着道善,李從堯方才所言也正是她心中所想之事。

“正是如此。”道善說道:“那人所使用的是一種拿藥草熬制出的湯藥,叫人服下之後能短時間陷入昏睡,疼痛均不自知。直到藥效解除或服下解藥才能蘇醒。正因為方才君小友問老衲可否知曉能叫人昏睡而沒有痕迹的葯,老衲才想起這一樁異國奇聞來。”

“藥草熬的湯藥?”君青藍微顰了眉頭:“怎麼西域天竺也服用湯藥么?”

“天竺從前自然沒有湯藥,只因那郎中是咱們中原之人。”道善說道:“據說,那湯藥叫做麻沸散。這名字可不是天竺人能取出來的玩意。”

君青藍眼睛一亮:“大師可知道麻沸散的配方?”

麻沸散能夠叫人昏睡,且需要通過口服的方式,醒後也沒有異狀。聽上去似乎與她描述的癥狀非常溫和。

“這個么……。”道善搖了搖頭:“老衲便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