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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往常的那些日子一樣,雪見又是被餓醒的。

真想繼續賴在暖和的火炕上,但今天好歹也是臘八了,怎麼樣也得起來做鍋臘八粥呀。

昨天晚飯後,她就把僅有的一點點存貨和周媽去鄰居王拴牢家借的食材取出來,掂了掂,剛剛夠一鍋濃濃的夠二十個人吃飽的量,這頓全吃了,下頓,明天,後天,怎麼辦?

嘆口氣,又放回一半,撿出來幾把精米、綠豆、紅豆、蓮子等,還有一小把扁豆、紅棗、桂圓、百合,枸杞子、薏米、小米,然後讓周媽洗米、泡果、撥皮、去核。

現在離天亮還早,但也要起來用微火炖上了,這樣,大家起來才有一頓像樣的臘八粥可以喝到。

她一動,周博就跟着睜開了眼睛,看着外面的天色還黑沉,低聲問:“這麼早,做什麼?”

因着吃不到飯,所以蠟也是奢侈品了。

她坐在被窩裡邊穿衣服邊嘆氣:“今兒可是臘八呢。”

黑暗中,聽見周博沉默片刻,才說:“有周媽。”

雪見又嘆口氣:“唉,我也是這麼想着,就怕你們這起子周家的少爺小姐們不答應呢。”

周博淡淡道:“話多!”

黑暗中,雪見想像着周博那張面癱臉怒視她的情景,心情突然大好。

這樣又廝混了一會,待雪見到了廚房,周媽已經生起了火,雪見不過是看着她把各料放入鍋中,然後叮囑她加水燒沸後改用小火熬成稠粥。

周媽到底趕着雪見出了廚房,她又躡手躡腳地回到屋裡,鑽回熱被窩,睡個回籠覺吧。可惜沒有了睡意,雪見睜大了眼睛,一動不動的,她陷入了沉思。

片刻後,她用手輕輕推推周博,周博沒有理她。趁着天黑做壞事,她壞壞的想着,然後壯着膽子用手去揉這面癱男的臉。

周博仍然不出聲,卻略一偏頭,咬住她的手,她吃痛輕呼。

黑暗中周博眼睛的熠熠閃亮望着她,她先是恍了一下眼,呆了半晌才心虛道,“少爺,我,奴婢跟你說呀……”

周博閉上眼,哼了一下:“說!”

雪見小心翼翼地說:“聽三妮說,村邊就是大青河,河面很寬呢,夏天孩子們去河裡游泳,也有摸上魚來的,大人們都罵說怕淹着……”

“說重點!”

黑暗中也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雪見才問:“為什麼夏天村裡都會有人打魚,冬天沒吃的反倒不打魚了?”

周博的眼睛突然睜開,雪見嚇了一跳,喃喃地說:“以前的事我都忘了嘛,你別瞪我……”

那黑亮的眼睛又閉上,周博只是默不作聲的伸手抱住她,半晌才嘆口氣說:“冬天河面會結冰,傻丫頭連這個都忘了?”

雪見長出一口氣,打着哈欠說:“有冰才好,別人都打不着魚,就咱們能打着,得把別人羨慕死!”

吃完早飯,孩子們看周博回房了,一鼓腦的全圍着雪見七嘴八舌:“雪見,你做得粥好好喝,是不是可以天天喝呢?”

“雪見雪見,今天不下雪,我們可不可以出去玩?”……

倩兒跑過來說:“雪見,六少爺跟四小姐吵架呢,說自己沒吃飽,還要再喝一碗粥。”

雪見皺皺眉,外面吵得並不激烈,雪見慢悠悠地走出來,輕輕嗓子,才冷冷地說:“三妮,去,把整鍋粥都端三郎六郎房間里去。”

五娘拉住她:“雪見,你被氣糊塗了吧?咱們今天一整天就這一鍋粥了,家裡也沒有米了,二姐剛剛出去當她的大氅呢。”

雪見知道那個大氅,也不是什麼高檔貨色,好些的早就當清了,這件不過是壓箱底那種最普通的厚實些的。

四娘聞言一愣:“咱們這次逃……,本來就沒有準備什麼厚棉衣,這大氅,晚上還給老七和老八當蓋被……”

雪見微微一笑,對正端鍋的六郎說:“六郎,回去告訴三郎,拿走這鍋粥,你們三個可就夠飽飽一天了。”

六郎訕訕道:“我們十娘還小,我和三哥又都是男子漢,正是長身子的時候。”

雪見點點頭:“對,應該的。”她扭過頭,對四娘和五娘說:“打今天開始,咱們和他們井水不犯河水,你們別眼饞人家有粥喝,他們自然也不用再惦記我們是否會餓死。”

一個眉宇之間帶着幾分陰鬱,斯文俊秀的少年黑着臉,從院門口進來,搶過六郎的鍋,放回小廚房。“雪見,父在不分家,你一個……,不過一個丫頭,這是什麼意思?”

雪見笑嘻嘻地說:“三少爺,你什麼時候聽我說過要分家?”笑完一板臉,“昨夜雪雖然不大,但大郎說了,這院子總得有人掃。現如今既然都是各掃門前雪,那我這丫頭就不耽誤三郎回去掃雪了!”

三郎氣得嘴角直哆嗦,但忍了再忍,回頭叫上周媽,拉着六郎抱着十娘回去了自己院子。

這時候,二虎跑進來對雪見說:“雪見,大少爺要的那個什麼什麼,馬叔給做的那個……”

“篙丫子,”五娘捂着嘴笑。

“對,篙丫子,我爹拿回來了,你看看,行不行?”

說話的功夫,周金生就隨後送來了雪見想要的簡易的篙丫子,就是在長棍的一頭倒嵌進幾根長釘。

“這是啥東西呀?”

“是做什麼用的?”

孩子們圍着轉,二虎也拿過來篙丫子,翻來複去的看着。

在這個寒冷的地區,村民們冬天的運輸方式大部分就靠冰床了,在凍得硬硬的大青河上,有時候也可以看到孩子們坐着冰床玩。

周家的冰床自然是比一般人家大且結實,普通人家也就是坐一兩個人,周家的卻最多可以坐上六個人的。用雪見的話,就是豪華版加長款的冰床了。

冰床通常都是由一人在前面拉着,周家的冰床本來也是這樣的,但有了這種雪見借周博的名義做的篙丫子,這樣,站在冰床床尾,就可以撐着冰床飛奔了。

雪見給大家連比劃再說的解釋半天,二虎打斷她:“別說什麼原理呀道理呀和這理那理,你說的俺們都不懂,不就是撐着冰床子用的棍嗎?”

看到二虎鄙夷的眼神,雪見當即石化。

不再理雪見的呆怔,五娘帶上三個弟弟妹妹,上了冰床,周大虎周二虎拉着他們來到大青河,然後開始練習用篙丫子撐冰床。

六郎雖然還在氣頭上,但到底孩子心性,抱着十娘也跑過去湊熱鬧,一時間冰面上歡聲笑語不斷。

這一情景,羨煞了許多在大青河玩耍的孩子。

四娘回來把這件事告訴雪見和二娘的時候,雪見正看着二娘做女紅。二娘一雙巧手,把八郎撕破的衣服補得細細密密。四娘邊補邊嘆氣:“咱們家的孩子們,也有衣服補了再穿的時候……”

一句話說得四娘自己眼淚先紅了起來,二娘沒有吭聲。

雪見歪歪頭說:“你們也知道,雪見自病後,忘了許多事,連這女紅,也都忘了如何做了。不過呢,我還是覺得,這個撕破的地方,如果再綉朵蘭草,是不是既不像舊衣,又有新意?”

二娘先是皺眉凝神,然後眼神一亮:“雪見說得對呀,趕明兒,我把大家的衣服,都收拾一番,能綉個花樣上去的,就省得丟掉或者重做了。這個新年已經夠寒酸了,總得讓孩子們有個新氣兒吧。”

說干就干,二娘和四娘開始了舊衣翻新的工程,雪見淺笑,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這是窮人家的過法,周家以前該是怎樣的大戶呀,一件衣服穿過兩三回,就算舊衣了。這一個月來,裝着失憶冷眼看她們成天當這個當那個,拆了東牆補西牆的過日子,但節儉二字卻還是一知半解,不得不嘆息,一群敗家的熊孩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