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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知識改變命運,這句話感觸最深的一定不是現代人,而是東漢至初唐時期,生活在門閥政治背景下的古人。

江南盛門閥,士族與門閥之間依然有着深深的鴻溝,而這條鴻溝就是知識,壟斷知識,便是士族壟斷政治最主要的手段,因此莫說尋常百姓,便是如吳家這種實際控制一個縣的超級豪強,也頂多做到識文斷字而已。

雖然現如今天下已經一統,隋朝實行貨真價實的關中本位的政治制度,但這卻並不妨礙江南士族依舊把知識捂的像塊寶,也就是所謂的家學,又因為隋朝南北實質上實行的是一國兩制的制度,豪強們對知識依然足夠敬畏。

不誇張的說,若真有機會給家族弄來一整套夠分量的家學,哪怕是讓這一屋子人為此去死,恐怕他們也是肯的。

也正是因此,當第二天同樣是一大早,蔣坤起床尿尿時,看到以堂堂縣令之尊,恭恭敬敬在門外等候他們起床的吳諍時,也就並不值得大驚小怪了。

一聽說是此地縣令當面,蔣坤明顯是稍微有一點手足無措的,慌忙將來人請進了屋中坐下,又叫醒了老爹趕緊起來接客。

蘇狗蛋此時已經完全不頂用了,聽說了來人身份,整個人竟被嚇的跟傻了似的,平日里挺機靈個人,變得話也不會說了,手也不會動彈了。

蔣衛東倒是神色如常,恰到好處的露出了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實際上心裡卻是穩如老狗,看得那吳諍暗暗佩服,心中更肯定了幾分:父子倆不止有家學,恐怕還見過大世面,至少這令君的身份人家並沒如何放在眼裡。

事實上也確實是如此,大業三年改制之前江南一帶的縣規劃的很亂,嚴重的兩三萬戶就能規划出三四個縣來,說白了不過是各地豪強劃分地盤罷了,丫其實連縣長都談不上,頂多也就一鄉長,該有的敬重甚至畏懼自然是不缺的,但要說讓當過董事長的蔣衛東打心裡對他如何,那確是扯淡了。

“家徒四壁,無一物招待貴客,實在是失禮了,不知令君今日光臨寒舍是......?”

吳諍笑道:“昨日聽二叔說,縣裡有賢才棄於野,這豈不是我這縣令的罪過?身為縣令,自有選賢任能之責,故此,特來拜訪先生。”

蔣衛東一聽連連擺手道:“令君哪裡話,我父子二人不過小小貨郎罷了,當不得先生二字,更當不得賢才二字,勞令君屈尊,是我之罪過。”

吳諍哈哈一笑,往牆上一指道:“小小貨郎,可寫不出如此恢弘大氣之語。先生詩中如此氣魄,此時怎的還謙虛上了?”

蔣衛東笑了笑,沒再說話,看在吳諍眼裡自然也就是默認了,卻在他沒注意的時候飛速的與蔣坤碰了一下眼神,關於此人這趟來的目的,心中已有了七八分的猜測,無非是進一步的親自試探而已。

只是面對這份試探,如何應對呢?

高深莫測的裝嗶固然容易,可牛皮總有吹破的一天,他們又不是真的貴族人家,總有一天會露餡的。

可問題是這嗶要是不裝,萬一這吳家沒了顧及直接來硬的又怎麼辦?

所謂投鼠忌器,大體也就是如此了。

依舊是由蔣坤燒水,烹茶,憑兩人的見識說暈這麼個小縣令倒是不難,面對百般試探,二人全都不顯山不漏水的支應過去,時不時的幾句言語更是將他震撼的北都找不着了,只是一個時辰過去,那令君也沒問明白二人到底是何來歷跟腳,要是直接問吧,人家就說自己就是純粹的山野匹夫,這種鬼話怕是連鬼都不信的。

然而,跟腳雖然沒探明白,父子二人的學識卻是作不得假的,吳諍幾乎可以肯定,這父子二人最少也是郡望人家出身,且都已經盡學家中所傳,要不然絕無可能有這般見識,起碼比自己見過的幾個郡望子弟高出不知多少倍了,一咬牙,便做出了個決定。

“聽家叔說,先生父子還沒有身份,卻頗為清高,也不願意受我吳家恩惠,陋室雖高潔,但終究還是冷了一些,眼瞅着入冬了,久居於此,未免太不方便,本令倒是有一個法子,倒是可以一舉兩得。”

“哦?說來聽聽。”

吳諍笑笑道:“敢問先生,令夫人現在......”

蔣衛東聽後心裡咯噔一聲,卻也只能答道:“拙荊福薄,家中生變時病死了。”

“原來如此,先生一個人拉扯著兒子長大,也是辛苦了先生了,然而先生雖賢且能,這廚房灶頭之事,怕是也力有不逮吧?俗話說寧舍當官爹,不舍討飯娘,家中沒有女人操持,怕是生活多有不便吧,不知可有續弦之念?”

啪的一聲,一旁服侍的蔣坤心神俱震之下打了一個粗茶碗,而蔣衛東一時之間也有些懵了。

這是要給他介紹媳婦?

“本令有個侄女,年方二八,模樣尚算俊俏,一手針織女紅也是本縣數一數二,性子也溫婉,最是欽佩先生這等有學問的人,本官做主,將其許配給先生續弦,如何?”

蔣衛東冷笑:“令君說笑了,蔣某家徒四壁,連這麼一個兒子都不曉得養不養得活,如何配得上吳府千金?令君,不是想讓我入贅吧。”

“絕無此意!能嫁給先生這般學識高絕的賢才,是我家侄女高攀了才是,如何敢讓先生入贅?我吳家願出良田二百畝,絹布三百匹,牛馬牲畜四十頭,作為嫁妝全憑先生花用,先生與我吳家只是姻親關係僅此而已,日後只管耕讀傳家便是。”

蔣衛東無奈,心思急轉,很快便捋順了來龍去脈,卻一時居然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才好。

很顯然,吳家是將他當做某個落魄士族了,這並不意外,於這個年代的豪強而言,一個落魄士族腦子裡裝的知識代表什麼他也清楚。

不得不說這吳家是下了血本了,這份嫁妝真心不輕,而且看起來對他這點雞毛換糖的生意也全然沒有半點吞併的意思了,可只要他點頭,那他們以後就是親戚,巧取豪奪他們父子二人腦中的知識也就成了家務事,便是他日事發,其他的士族也說不出什麼來。倒是打得好算盤。

答不答應他們呢?

說實在的蔣衛東心裡更看重的是他那不起眼的敲糖幫生意,腹中學識之類的他反倒沒那麼看重,只是兩家若真的結親,他蔣衛東這點勢力還不是他們吳家的附庸。

況且他們爺倆都是穿越者,身上的秘密海了去了,身邊若安插一個外人,怕是連說夢話都要小心了,而且做事難免會不方便。

可是不答應?

不答應吳家就會善罷甘休么?誰知道下一次是什麼招?現在答應,好歹大家都還能保住顏面,真要是撕破了臉,事情就沒這麼好看了,再說這樣的條件都不答應,吳家會不會起疑?畢竟他們倆可不是什麼真的士族,也從沒親口承認過。

“事關重大,令君容我思慮兩日,如何?”

“好,那本令就靜候先生佳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