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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清雅穿越之後過的一個正式的新年。在翠玉閣的時候,年三十里,榮嬤嬤便會托春枝她娘從大廚房裡弄些油筋末兒,和青菜一起剁碎了,包餃子吃。雖然吃到口裡有些渣渣的,但好歹也是見了葷腥不是。

滿院子的大紅燈籠將雪地照成了一片紅。清雅與阿福也早就換上了嬤嬤準備好的大紅新衣,原本清雅是不願意穿的,紅彤彤的,像個福娃一樣。卻耐不住阿福撒嬌,姐弟兩終是穿上了一模一樣的小紅襖子。

年夜飯擺在了榮光堂附近的聚福堂,這裡平日里都是關着的,只有重大的節慶日或者祭祖日,才會一家子團聚在一起。若不是瑪法強硬的開了宗祠,將清雅與阿福的名字寫了上去,此刻,他們姐弟倆也是沒有資格站在這裡的。

現如今,她再也不是21世紀的木清雅,而是滿洲鑲黃旗佟佳氏清雅了,而阿福也有了自己的大名,佟佳介福。

“怎地站在門口不進去?”補熙已經看了她很久了。小小的人兒,尚未到留頭的年紀,後腦勺的小辮兒用紅頭繩捆着,略有些翹。他走過去,撫了撫那翹起的發尾,軟軟的,帶着一股小孩子最喜歡的果香。他知道,這個就是傳說中剋死了自己母親的妹妹。

京城裡那個有名的道士都說了,這兩孩子命裡帶煞,會剋死周圍人的人,他不想相信,可事實上,最疼愛他的母親,在她出生的那天,的的確確離開了,再也回不來了。他以為自己看到他們的時候會發怒,質問他們為什麼要來到這個世界上,可是事實上,看着門口那個呆愣愣的小女孩,他不僅走了過去,還輕聲輕語的好言詢問她,這一點,即便是補熙自己都感到十分驚訝。

真好聽的聲音,溫柔得像水一樣。清雅循聲扭過頭去,眼前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看上去有些瘦弱,唇紅齒白,給人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你是?”

“我是佟佳補熙。”少年開口說道。看着眼前尚未張開的小臉,倒吸了一口涼氣,撫着小辮兒的手輕輕一抖,鬆了下來,“你長得很像額娘……”

原來是哥哥,倒是一點也不像佟家的大老粗兒,應該是像了章佳氏多謝。“我叫清雅,第一次來聚福堂。不知道應該坐到哪裡好,哥哥可以帶清雅進去么?”這是哥哥,搞好關係總是沒有錯的,清雅甜甜地笑道。說罷牽住了少年的手,硬硬的,手掌里有一層厚厚的繭子,看來這個哥哥沒有看上去那麼弱啊。

少年突然臉色大變,迅速的抽出手來,面無表情地說道:“你進去了便有人指路了,別讓人等,小孩子就是麻煩。”說罷,便急沖沖的往聚福堂走去。

清雅更呆了些,自己這是被討厭了么?不明白。搖了搖頭,也跟了進去,果然剛進門,就有個嬤嬤將她引到了一個空位坐下。一看,一半是認識的小薛佳氏、薛姨娘、郎氏姨娘、還有二姐姐元雅。至於其他那些,想必是那些庶出的叔叔家的女眷,一一行過禮,清雅便落了座。

男人們是在另一個桌上的,就連介福那個還算不得男人的小屁孩兒也能坐到主桌上。

桌子上的女人們竊竊地說著八卦兒,不時的暗諷對方几句。清雅也插不上口,只是埋頭苦吃。醬爆鴨絲、水晶肘子、豌豆黃……無論哪樣,都是她以前很難吃到的。清雅突然覺得自己能夠體會到榮嬤嬤的心情了。

在新年的晚宴上,清雅也第一次見到了父親鄂倫岱。

他穿着一身寶藍色的福紋袍子,身形有些過分壯實了,即便是藍色,也讓他穿出了一股草莽之氣。清雅上前去見他的時候,正值父親給所有的孩子分發新年禮物,並說上幾句明年繼續努力之類云云的話語。可是輪到清雅的時候,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定定的看着清雅,眼神里有一種莫名的複雜。半響他遞給清雅一個小福袋,揮了揮手,示意她下去。

輪到介福的時候,清雅發現他的眼睛明顯的亮了些,好似有些激動,卻還是什麼也沒有說,也給了介福一個福袋,便讓眾人散了。

清雅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無論是哥哥,還是父親,都好似知道些什麼秘密,卻無法吐露出來。

打開福袋一看,不過是些做成吉祥圖案的金銀裸子罷了,沒有什麼特別的。

吃過餃子之後,清雅便和介福一起,隨着佟國綱回了榮光堂。剛走到門口,便聽到佟國綱說道:“介福隨嬤嬤去歇着,清雅跟我來內堂一下。”聲音里有着前所未有的嚴肅。

清雅一凜,緊隨着佟國綱進了內堂。地龍燒的暖烘烘,丫頭們幫主子卸下了身上的大麾,備了茶便識趣的退了出去。

佟國綱捋了捋鬍子,問道:“父兄待你若何?”

清雅見他不似開玩笑,正色道:“怕是因母親之事,對清雅姐弟心有隔閡。整個佟府,怕是只有瑪法,是真心疼愛清雅與阿福了。”

佟國綱搖了搖頭,“若不是你二人是可造之材,我也不會多花一分氣力在你們身上。這個世上哪裡會有什麼無緣無故的疼愛,尤其是在我們這樣的世家裡。你很聰明,但是終歸是稚嫩了些,凡事要三思而後行。”

清雅垂着頭,剛要開口,便被佟國綱打斷了,他繼續說道:“我知道你不喜爭鬥,若不是介福,怕是想要一輩子窩在那翠玉閣里。現如今你已經上了我佟家族譜,想要縮回去,也是不可能的了。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你可知你們現在最大的難題是什麼?”

“克母流言。”

“不錯。”佟國綱轉了轉手上的玉扳指,他停了停,卻沒有繼續說這個話題。半響才開口:“皇上有意親征葛爾丹,怕是節後大軍就要啟程了,我佟家好男兒都是要上戰場的。”

清雅大驚,瑪法一走,他們姐弟倆又要重回原來孤苦無依的境地了。而且,戰爭,保不齊就是要有傷亡的。她突然開始痛恨自己,當初怎麼不仔細的研讀清史,那樣就能夠知道瑪法在這場戰爭中的處境了。

“你且好自為之吧。我會將路威留下來教介福習武,你那大丫頭的三腳貓功夫還是不要出來害人子孫了。至於丫頭什麼的,不要給介福身邊安排多了,他是個好的。”

“是,孫女知道了。”清雅有些茫然,突然得知佟國綱就要走了,這讓她有些手足無措。原本想着依靠瑪法的力量來查清楚章佳氏之死以及天花事件的幕後黑手,現在看來,時間也不夠了。

佟國綱說了不少話,像是有些乏了,不等清雅多說,便叫她下去。只是臨走到門口時,清雅聽到他低聲說了一句:“丫頭,與其做期待磐石無轉移的菟絲草,不如自己就是那磐石呢。”

清雅身子一頓,輕聲的掩好了門,便走出門去。子時的炮竹聲響破了半邊天,整個京城裡都充滿了煙火的味道。炮竹的碎片兒落在雪地上,砸出一個又一個的小窟窿兒。介福捂着紅彤彤的耳朵,飛快的向清雅奔來:“阿姐,瑪法可是欺負你了,怎麼眼紅紅的?”

清雅搖了搖頭,“瑪法叫我新的一年好好敦促你練武呢!”

介福鬆了一口氣,“阿姐放心,介福最喜歡練武了呢。”

新的一年到了啊!

果然如佟國綱所說,康熙29年春天,御駕親征葛爾丹,佟家祖孫三代長男一起去了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