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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下一抹青,突然從人的視網膜上滑過,彼時洪二太爺正在哆嗦着,試圖在告之秘聞和保住陶村人性命中做出一個微妙的平衡,然後就看見了牆頭上的小青狐。

狐色有青,為九尾王者。七老八十的洪二太爺也不知道自己記憶好成這樣,這原是他小時候,陶村的一個耆老說的。

畫了一輩子的狐狸,特質的顏料洪二太爺很了解,但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在有生之年親眼見到青色的狐狸。以前也懷疑過,這世界上,真的有狐色為青的王者嗎?

洪二太爺手顫啊顫,淺田櫻子順着他目光望去,一隻小小的青狐,立在洪二太爺家不算高的泥牆上,土黃的泥牆,天幕在它頭頂蔚藍高遠,它背後是重嵐疊翠的遠山,那樣綠,由遠極近,像極了日本人極其喜歡的華夏水墨國畫……但這些色彩,都比不上那一身通透的青,陽光撒滿它周圍,這一抹青色,這樣通透,純粹,皮毛像上好的綢緞,眼神能與人直接交流。

淺田櫻子呼吸一緊,她從沒見過這樣漂亮的狐狸,又契合了傳說中的青丘王者,出現在陶村,真的是巧合嗎?

小青狐微微頷首,神情冷漠,這一刻的小狐,沒有林洛然在地底世界所見時的可憐樣,也一點也不同在林家時調皮可愛的跋扈,它神情冷冽高貴,淺田櫻子這樣的人族,在它眼中,就同地上的一棵草,腳下的一塊泥,不至於去踐踏,卻也絕對不會多看一眼。

這狐狸出現的怪異,三個留在院子里的日本男人抽出了武士刀。

“退下!”淺田櫻子壓抑住心中的喜悅。

“洪老先生,看來已經不需要您了。”淺田櫻子沖他半鞠了躬,這是青狐,就是這個故意裝傻的華夏老人引出來的,“不需要您了”,說的客氣非常,其實是下了殺機,引出了青狐,自然再不需要這個垂垂老矣的倔強老頭兒了。

就在這時,那青狐突然輕蔑一笑,躍下了牆頭。

淺田櫻子一頓,“追!”

“這些村民……?”其中一個手下小心翼翼,事情的輕重緩急在淺田櫻子心中閃過,這些村民恐怕殺不得,一個村死了這麼多人,華夏的政府必然引起重視,她又在竹海遇見過華夏的女修第一人,若是華夏修行界鐵了心追查,她尋找青丘的事情暴露不說,消息走漏,傳回本淺田本家……

“正事要緊,這些人,算了。”

淺田櫻子率先躍出了圍牆,三個手下紛紛追上,他們四人都是淺田櫻子這些年張羅的死忠,說實話,還從沒見過她這樣放人一條生路。

手下們當然不知淺田櫻子是想起了林洛然的警告,村頭的山本一雄也跟了上去,他們一塊兒往小青狐逃走的方向追去。

陶村的人午睡方醒,躲過了太陽最烈的幾個小時,不時有人打開門開始幹活了。制陶的,編竹篾的,進山尋山珍的,上坡割草的,放羊養牛的,忙碌而寧靜。

這些山民,尚不知自己已經從一場生死大劫中掙脫,貧窮讓他們衣衫襤褸,皮膚黝黑,然而許多人的眉心卻沒有都市中的勾心鬥角,是安靜祥和的。

為了洪二太爺,從鬼門關里轉了一圈兒,猛然想起前院還有一句死屍。

殺人,不管在哪個朝代,都是要重罪。

洪二太爺掙扎着起來,看見隔壁的小洪斌已經是站在了院子中,年紀雖小,卻也不似一般孩童那樣慌亂。

“太爺爺,怎麼辦?”洪斌踢了踢孫翻譯,沒有反應。

洪二太爺拉住他:“別踢了,他已經死了……你都看見了?”

洪斌有些為難,白着臉點了點頭。洪二太爺以為他是害怕,其實洪斌是後悔貪圖糖果和錢財,不當探子,他也遇不到這事兒。

院子里一個死人……一個是老人,一個小孩兒,兩個人該怎麼辦?

“去山外找警察?”上了兩年學,有事找警察叔叔洪斌還是知道的。

洪二太爺搖了搖頭,對警察說,有日本人來陶村追問“青丘”的下落?這雖然是事實,然而這麼神話飄渺的東西,警察能信么?

消息閉塞的陶村,並不知道此時的外界,連修真者都不再是秘密,普通人對華夏流傳多年的各種神話,心中也有七八信的。

一老一小正在各自考慮萬全之策時,小院的門被輕輕推開。

“這裡是洪二太爺家嗎?”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很有禮貌開口。背着一個大大的登山包,一看就是城裡的少年。

洪斌當然認識他:“你怎麼來了?……這人,可不是我們殺的。”

林洛冬點頭:“我們當然是來處理這件事的。”

黃維鑒一臉生人勿近的表情擠了進來:“話真多。”

洪二太爺看着這兩個不請自來的城裡少年,眼光晦澀不明,落到了隨後進來的的林洛然身上。

真是水靈的小姑娘,比舊時的大戶人家小姐還好看,只是肩膀上蹲着一隻金雕,雖然威風,難免不倫不類的。

“洪老么?我想,我們恐怕得談談關於青丘的事情了。”午後的風吹動竹葉輕微響動,那撲簌的聲音,和林洛然的聲音交織,難分彼此,卻出奇地能讓人從命案這樣的事情中鎮定下來。

洪二太爺沒有說話,洪斌小聲說:“剛才那隻小青狐狸就是她養的。”

洪二太爺臉色終於綳不住了,林洛然對老人一笑,點了點肩膀上的小金,低聲道:“你去跟着小狐……若是他們對小狐有威脅,不用等我來,那些人都送給你當點心好不好?否則,你就不要現身……”

小金偏着腦袋,叫了兩聲,林洛然為難,“你說小狐哪裡去了?我也不知道,乖,快去跟着它。”

小金做了幾天探子,連飯也不曾吃呢,林洛然掏出一把丹藥,小金啄食了,振翅飛走了。

洪二太爺盯着小金,一眨眼就變成了一個小黑點,消失在了天邊。

他活了七八十歲,從來沒見過這麼通靈的鷹,不對,這不是鷹。

林洛然看了一眼地上的孫翻譯,臉色烏黑,絕無生還的可能,是中了毒呢。還以為淺田櫻子會有什麼不同,原來也和某些島國人沒有差別,行事小氣,作為修行者也用毒,全無磊落之風。

這樣的人,空有好強之心,心境上始終落了下層,做壞人也是要講等級的,不走正道,也當學學大梟的錚然。

林洛冬膽子頗大,要去查看孫翻譯的屍體,林洛然捂住他眼睛,“小孩子不能管這些。”

黃維鑒洋洋得意,他在林家姐姐眼裡,難道就不是小孩子了?然而林洛然卻將他和林洛冬趕了出去,連着洪斌一起,叫他們三人是檢查一下,日本人有沒有趁着這幾天在村裡,幹些往水源下毒的缺德事兒。

洪二太爺依舊一言不發,林洛然想了想:“還是先解決這具屍體,也讓我們的談話能輕鬆些。”

大白天解決一具屍體,現在的小姑娘說話都是口氣這麼大了?

林洛然指尖冒起了火光,像橘子那樣大小的火團,落在了孫翻譯的屍體上,蔓延到了全身。不是熊熊大火,但是看見那屍體不斷縮小,又在短短几分鐘內化為灰燼,洪二太爺就知道那團火焰絕對沒有看上去那樣普通。

至於人的指尖為何會冒火,洪二太爺一時也想到,他潛意思中,好像並不大驚訝。

林洛然手勢一變,一陣小型龍捲風捲來,地上那一灘骨灰被風捲起,飛向了大山深處。

洪二太爺露出孤零零的門牙:“那隻青……是你養的?”他本來想說青狐,又感覺這稱呼沒什麼敬意,說的含糊不清。

林洛然拍了拍手,“這樣說或許很奇怪,如果我說,那是一隻白狐託付給我代為照顧的,洪老太爺會信嗎?”

洪二太爺面色一松,果真如此,王族孤傲,怎麼肯認一個小姑娘為主。

“你聽過,一種花,朝開暮謝,並且能實現凡人的心愿嗎?”洪二太爺神秘一笑。

林洛然看了看淺田櫻子忘記拿走的彩罐,干蘑菇灑了一地,真是十分可惜。她將罐子撿了起來,為彩繪的栩栩如生驚嘆,特別是那青狐背影,讓她可以預見到小狐長大後的模樣呢。

“你說的是這花?”七彩絢麗,確實挺好看的,只是一朵花便能實現人的心愿,她們這些苦苦修鍊,尚且不能隨心所欲的修士,豈不是成了笑話?

她滿臉都是寫着不信,洪二太爺頷首:

“可是有的人,包括我的先祖……他們就偏偏信了,你說奇怪不奇怪?”

林洛然搬了一張凳子給洪二太爺坐下,自己另尋了地方,兩人就在那院子里曬太陽聊天。

洪二太爺慢慢講述傳了不知道多少輩的故事,林洛然聽得認真,不時搖頭或點頭。

洪二太爺覺得這小姑娘雙眸幽深,但是澄清無比,聰明卻不壞心,讓人感覺靠譜,心寧靜了,許多朦朧的記憶都回來了。

林洛然手拿着彩陶有一搭沒一搭敲打着手指,有關青丘的秘聞,在這個午後被一點點描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