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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娃娃臉帶着稚氣的小道扣開青城山莊別墅的大門,稱她做“林師姐”。

那並不是她的同門師弟,只當時華夏修真界有個叫“修真守望部落”熱熱鬧鬧的論壇,華夏一群年輕的練氣修士都喚她“林師姐”。

後來金陵築基,再出現時“林師姐”成了“林師叔”,輩分一漲,敢和她嬉鬧的年輕修士就很少了。

青城觀主徽竹道長一開始對林洛然態度還不錯,若不是中間摻雜了個辛元萍,她和青城觀也不會鬧到相見尷尬的地步。

徽竹選擇帶着青城觀弟子避世百年作為對華夏修行界的交待,從而保下辛元萍,此後林洛然就再也不曾見過那面容嚴謹的老道人。天資驚艷的娃娃臉小安,卻被徽竹趕出青城觀,說實話林洛然對徽竹老道的做法很不理解。

一晃數百年,依稀記得和青城觀關係沒鬧僵之前,小安和林家人頗為親近,那是個愛好做菜,很單純的年輕人。

而青城觀舊址坍塌,瘋道人曾借青城觀下的靈脈布下“兩儀微塵陣”救治寶嘉。至她從海外仙山重返現代文明,青城山頂都平了,青城觀舊址上只餘下一堆碎磚瓦礫,亂糟糟的青城山也成為變異獸的巢穴。

此時出現在她眼前的一磚一瓦的房舍,莫名其妙的熟諳感,在青衣道人出現後林洛然一下醒悟:卻是照着青城觀舊貌建的!

垂拱門前青衣道人出聲相詢,一句“林師姐別來無恙”,因中間相隔數百年,不管是恩是仇,故人再相逢,帶給林洛然的感覺都只剩下心神的動蕩。

“小安……你如今也是元嬰大修士,師姐的稱呼,姑且作罷吧。”

娃娃臉上的稚氣早就消失,瘦削的臉頰顯露出青年人特有的稜角,周身氣質也大變,從前人間煙火味甚濃的年輕人,現在身着青衣道袍,卻自有一股出塵之意。

美中不足,小安左眼眉尾一道彎如新月的傷疤,破壞了他毫無挑剔的長相。

從小長於山間的樸實小道士,蛻變成了舉手投足姿態天成的貴公子,落差太大,以至於重逢故人的激動感被沖淡不少。

林洛然見小安只是微笑,又追問道,“你就是她們口中的大師兄?”

天機宗的地盤上,當然容不下青城觀的“大師兄”,曾經對青城觀愚忠的小安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導致他居然選擇改換門庭。

“海島偏僻,林師姐一路行來或有睏倦吧,不如暫且隨我去偏殿,坐下詳談?”

幾百年太長,不管是敘舊,還是要在小安口中得到些消息,站在院子里的確不是談話的好方式。

沐天南拍拍她肩膀給予鼓勵,小安腳步一動,林洛然也放緩呼吸跟了上去。

後院中種了幾叢斑竹,高過屋頂的桂樹梢頭星星點點含苞待放的花蕾,樹下桌上已經整治了一桌素齋,一壺桂花釀,三副碗筷,幾樣時令鮮蔬新嫩可人,當中一盤兩面金黃的油煎豆腐,看上去很像小安的手藝。

分賓主坐下,小安的態度很從容,林洛然也不爭頓飯工夫,三人客客氣氣對飲兩杯,將桌上菜肴吃得七七八八。

擱下筷子,先前在觀前掃地的小道童手腳麻利將碗筷殘羹撤去,林洛然望着他背影若有所思。

這頓飯吃得安靜,可也太過安靜。偌大一個道觀,除了小安,掃地的是那道童,收拾碗筷也是同一道童,人員也太少了。

“明月,去取我屋內的楓露茶泡三杯來。”

小道童明月聞訊正待離去,林洛然莞爾一笑:“若不嫌棄,我手中還有一些茶葉,安道友可願嘗嘗?”

小安叫她“林師姐”,林洛然回稱“安道友”,實在是兩人中間有個讓人膈應的辛元萍,主動疏遠下,免得日後在面對辛元萍時還要念小安的人情有所顧忌。

聽她稱呼,小安也不惱,或者說他天機宗寄以厚望大弟子身份,現在已經很少有事情能讓小安煩惱。

早前珠子空間劇變,林洛然已將大部分家當都轉移出來,除了靈草靈藥,靈茶也不少。她拿出個竹筒遞給明月,過一會兒小道童端上三杯茶,茶香飄散,小安抿了兩口有些驚喜:

“茉莉花茶……是地球的味道。”

是地球的味道,也是蜀中的味道。

和大紅袍、碧螺春比起來茉莉花茶不值一提,但在新紀元前此茶的確佔領了蜀中茶需很大一部分平民市場。就林洛然所知,她長大的李家村附近好幾個鄉鎮都還有茉莉茶樹培植,在青城觀長大的小安果然也是喝過此茶的。

小安現在明明是天機宗弟子,卻住着和青城觀一樣的房子,見他飲茶後的態度,就知道是極其懷念從前。

這樣的小安驅走了重逢後的陌生,林洛然沒有套交情的打算,但也不喜歡事情完全不在掌握中的感覺。

相同的花茶味,三人喝出不同的韻味。沐天南從進觀後就很低調,瀾戶星天機宗勢力範圍的西海域孤島上藏着一座“青城觀”,又做出一副等二人主動上門的姿態,他對天機宗的行事很不喜。

恰此時,小安彷彿剛剛憶起,放下茶盅對沐天南說道:

“差點忘了祝賀沐師兄修行有成,沐老若得知,想必也是極欣慰的。”

沐天南盯着小安看了半晌,似要把他臉上看出一朵花來,繃著臉問:“言下之意,你不單知道林家人的下落,還捎帶上我家老爺子?”

語氣難掩譏屑,兜圈子搞陰謀不是三哥擅長的,就算喝一肚子茉莉花茶總要問到此問題。沐天南不喜天機宗一副“老子知道天下事但老子偏不說”的姿態,乾脆直接將話題挑明。

林、沐兩人相處百年的默契慣常都是一人唱紅臉一人伴白臉,沐天南臉綳得太緊,她便鬆緩下話題:

“安道友,偌大一個道觀,怎不見觀眾其他道人?”

徽竹呢?就算辛元萍不在,青城觀當年離開地球的,可不止幾個人。

林洛然本意是轉移話題,誰知此話一出,在沐天南不算友好態度下都保持着微笑的小安,卻突然變了臉色。

迷惘、痛苦、自責和懷念,幾種情緒在小安眼中閃現,擊退天機宗大弟子身上飄渺出塵的韻味,好似個謫仙終於落下雲端。

“青城觀中人么,罷了,林師姐也算與青城觀相交一場,觀主從前對您評價就很高……且跟我來吧。”

小安以手撐額,手指掃過眉尾新月形的疤痕時略微顫抖。

元嬰期修士體內的靈元無時無刻不在梳理經絡,溫養細胞,連斷肢都能想辦法重生,別說臉上小小一個疤了——除非身體的主人自願留下它。

…………

“複製”的青城觀有個供奉祖師爺的正殿。

正對着殿門的供台上高低錯落打了幾排木架,供桌上一個紫金香爐內插得一炷香燃燒了大半,加上正殿中央放着用作熏香的鏤空銅爐加持,整個屋子裡瀰漫著裊裊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