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獸們吵了半天也沒鬧明白主次，指望着這群烏合之眾殺上冰峰，烏雲罩頂的大鴨梨在林洛然頭上揮之不去。

她斜眼看老廖，老廖臉色青了又紫，再由紅過渡到白，好似打翻了調色盤——他是臊得慌，之前還打着主意要激這些妖獸去冰峰，看眼前這樣，去了也只能幫倒忙的。

“別吵了！”

面對各自為政臉紅脖子粗的妖獸，林洛然也沒什麼好脾氣，直接賞了眾獸一陣摻雜了胡椒粉的大雨，在此起彼伏的噴嚏聲中，它們總算肯將目光集中到一人身上了……林洛然心有戚戚然，“怒目而視”算啥，好歹肯正視她了！

“說起來，青丘界出了什麼事同我無關，你們再吵下去，我帶着能阻冰雪的水晶石出去，大家一拍兩散，你們樂意當萬年冰雕，與我何干？”

這是紅果果的威脅！

不少妖獸對着林洛然磨牙，她只當看不見。

要想攻上冰峰，只能靠出其不意，耽擱了半日，林洛然也不是一無所得，她心中甚至有了一個異常大膽的計劃。

“冰峰神廟之中，有一處祭壇，只要將水晶體重新安放在祭壇上，青丘界不說恢復到之前模樣，至少冰雪不會繼續擴散。”

水晶石在她掌心靜靜躺着，天氣晴朗，眼光照射下折射出琉璃般的光彩。

如果，並不止一塊水晶石呢？

大膽而冒險的想法讓林落然心跳如鼓，如果以假冒的“水晶石”渾水摸魚，以妖獸的數量，從不同方向上山，能騙過那團“暴風雪”嗎？

林洛然還未開口，百靈鳥從密林中飛來，眼中不乏驚慌。

“你那朋友……獨自上山去了！”

林洛然瞳孔一縮，卡住了百靈鳥纖細的脖子，“你對她說了什麼？！”

無緣無故，寶嘉怎麼會獨自上冰峰，她守着光門，寶嘉又是從哪裡走的？

人妖陣營不同，百靈鳥雖然平時嘮叨討厭，林洛然一翻臉，眾妖獸還是站在百靈鳥一邊，戰爭一觸即發，樹梢的霧珠被眾妖獸散發的氣勢所凝，懸而不墜，對比老廖滿頭大汗，頗具默劇高潮部分效果。

老廖勉強從林洛然手中將百靈鳥救下，緊張的臉都綠了。

“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百靈鳥躲在老廖身後，聲嘶力竭：“她自己要去我也攔不住啊！”

…………

寶嘉是從湖底走的。

直通冰峰的地底隧道，入口在百靈鳥族世代居住的領地中，惡臭熏天，瞧着像大糞池，怪不得知道隧道通往青丘外境，百靈鳥幾百年來卻一次都沒貪圖過捷徑——臭不說，髒的實在是毫無下腳之處。

林洛然將伴隨異火而生的火晶石交付給百靈鳥，“真正的晶石我帶走了，大家配合的不好只能一塊兒完蛋，靠躲在內鏡，也只是苟延殘喘。”

百靈鳥和一眾妖獸臉色都變了。

任它們臉黑得淌墨水也不能發作，林洛然說的是大實話。

老廖被林洛然拖着走下洞，差點沒能當場暈過去。他活了這麼多年，最苦的時候被人困在戈壁灘，打了地洞藏了半年，蠍子肉老鼠血活蜘蛛都吃過，但這麼臭的隧道……老廖勉強壓住胃裡泛出來的噁心感，去看身邊的林洛然。

小林子很強大，視污穢如無物，這種環境中也能淡然處之，讓見多識廣的老廖都頗為佩服。

同樣是人，他滿腿兒糞星子，林洛然纖塵不染，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老廖終於發現了林洛然體表罩着的毫光，她根本沒踩在實地上啊！

老廖捏着鼻子認栽，暗中鄙視“修真者”一百遍，林洛然卻突然遞給他一株類似金絲草的植物。

“什麼東西？”

“嚼着吃的，不然您確定能走過去？”

小林子是好人！老廖奪過金絲草扔進嘴裡大嚼，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他鼻涕眼淚橫流，指着林洛然說不出話來。

林洛然心情不太好，只顧着埋頭趕路，沒時間安慰老廖的玻璃心。

老廖自憐自哀一會兒，等爆炸的味蕾安撫下來，嘴裡一片木然。這哪裡是什麼靈草，分明是毒藥！不過他鼻子還真被刺激的一點異味都聞不到了。

走的遠了，臭熏熏的隧道其實別有洞天。

估計是行到了冰湖之下，隧道里濕寒有加，卻寶光閃爍。鑲嵌了許多各色寶石，不知道是不是某位愛財的百靈鳥所留。

任意一顆拿出去，放在新紀元前的地球足以拍賣出天價。時機不對，加上不是靈石，林洛然連眼皮都懶得抬，老廖更不用說，他無法修行，拿靈石也沒用，更別說普通寶石了。

林洛然一邊趕路，一邊抽空將神識探入空間中。

地上一具龍屍，骨肉鮮活，眼珠子是死的。

“小銀魚呢，沒事兒吧？”

龍是水族王者，小銀魚藉著一具完整的龍族骸骨勉強能施展逆天法術，掙脫空間的束縛出去。“鳳”已是飛禽中的頂級存在，火鳳要想出空間，除非林洛然能提供一副鳳凰骸骨。

聽見林洛然詢問，龍屍勉強睜開眼睛，一眨眼間，死氣沉沉的龍身又變得鮮活起來。

原來小銀魚仍在龍身之中。

小林子，前面很危險……不要去。”

小銀魚糯糯的聲音和巨大的龍身不太匹配，林洛然能聽出它話中的擔心。

三獸當中，尤以火鳳和銀魚相處最久，火鳳時常毒舌，卻是最關心林洛然的。小銀魚迷迷糊糊的，並不代表它是傻子，它說危險，便是真的危險了。

危險么？

自從踏入修行路，還真沒有太安穩的日子。修行之人逆天而行，林洛然又何懼這一點危險？

安撫了小銀魚，林洛然將神識退出空間。

隧道突然變窄，又失去了一路寶石映照的璀璨光芒，前方黑幽的空口帶給人吞噬一切的陰寒感。老廖心臟不自覺跳的有些快，腳步已是慢了下來。

“等等！”

看得出荒誕不羈的廖爺很踟躕，遲疑了半日，大為不舍從懷中掏出兩個摺疊成方塊兒的黃紙，上系有紅繩，一個掛在了自己脖子上，另一個遞給了林洛然。

“平安符？”

林洛然順手接過，普普通通的黃紙，沒有半點靈氣泄露。但老廖來歷非凡，能被他收藏的東西絕對不會普通，林洛然也學他鄭重掛在脖子上。

“這是第一任張天師親自畫的驅魔符。”

老廖一筆帶過黃符來歷，自修真界沒落，天師道這種走旁路的流派更是沒有活路，第一任張天師親自畫的驅魔符，留到現在，可真是一個了不起的物件了。

但老廖這樣輕描淡寫，實在不是他平時那愛炫耀的性子。林洛然頓時明白，老廖脖子上掛着張天師的驅魔符，心裡是沒有底的。

“那東西完全醒過來了。”老廖喃喃失神。

幽深的黑洞，吞噬的不僅是光線，還有人內心深處的果敢無畏，林洛然覺得再遲疑下去，不說老廖如何想，連她都要喪失前進的勇氣了。

林洛然率先邁出腳，沒入那黑幽的洞穴中。

老廖嘆了口氣，不得不緊跟着進入。

事實上和他們想的完全不同，咫尺的距離，沒有黑暗和逼仄，青盈盈的碎石小路，向上蜿蜒着，不知通往何處，但整體環境是清爽而令人心安的。

“這是山腹？”

難道隧道直接通往了冰峰的山腹？時來運轉之快，讓林洛然不太相信。

老廖睜大了眼睛，對着泛青光的山石又掐又咬，語氣都在發顫。

“小林子你來看……”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她早已不是當初的土包子小菜鳥，見到點會發光的山石就大驚小怪。老廖讓她看，林洛然才細心注意到這青光山石。

未經打磨摸上去也光滑無比，質地如玉，最重要是，這東西林洛然是認識的——

“萬載空青？！”

天啊，這座山難道都是萬載空青構成的？要知道她曾得自丹陵道人的一小截萬載空青是何等珍貴，粉末溶于丹爐可致靈丹提升品級，放到修真界人人都要打破頭搶奪的好東西！白仙子也很看中……得挖一塊大的給白仙子，也算全了她曾答應的條件。

老廖麵皮抖動，眼中有恍然大悟，有震驚，有恐懼。

“怪不得，修真界中存留的萬載空青越來越少，就算青丘界沒有剝離，地球修士也是尋不到的……誰能想到，竟有人以萬載空青為山體，要行逆天之術。”

“逆天之術？”林洛然被他說的毛骨悚然，老廖捏着一小塊萬載空青，雙目所看之處，是蜿蜒小路的虛無盡頭：

“萬載空青，又名青丘石，是同青丘界伴生的天材地寶。修真者將之用於煉丹只是小技，其實它最主要的功效是固魂和塑體。”

固魂和塑體？！

怪不得白仙子想要萬載空青了。

等等，固魂和塑體？林洛然想到那團陰寒的暴風雪，和“暴風雪”可能的身份，心也揪了起來。

“固魂和塑體，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老廖一看她神色想是明白了，這個老無賴已隱隱帶了哭腔：

“沒錯，這是那東西想要復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