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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陽如火。

行走於密林間,林洛然完全迷失了方向。

可惡,果然那蛇妖沒那麼好心,與她玩遊戲,卻又全是不利的因數。它一直盯着她的手腕,最後奪走的並非珠子,而是她捏在手中的六枚玉牌——這樣一來,她失去了隨時傳送出秘境的先機,倒是只得老實遵守遊戲規則:在蛇妖一個月的實力低迷期,靠她自己的實力走出百慕達秘境。

然後她就被丟到這片陌生的密林中。

林洛然氣極,她手裡也沒有當年特殊部門發的地圖,如何能找到標誌性地貌,前往出口方向?

白仙子殘魂躲藏的深淵,蝙蝠妖所在的磁山,白衣女屍獃著的水下地宮……好吧,前三個她知道的地方,也不是啥好選擇,唯有找到當年的猴兒洞,倒可以參考下。

可恨沒辦法使用神通術“聆聽”,能傾聽萬物心音,也不至於讓她一籌莫展。

如果能找一隻會說話的妖獸,也不是不可行……咦,其實一路上以妖獸實力來區分,越是靠近秘境邊緣,妖獸實力越低,這個辦法可以走出去嗎?

林洛然覺得太陽穴嗡嗡的,她靠着樹冠和苔蘚的疏密,辨認出了南北,現在正是往北方而行,如果搞錯了方向少不得要折返。行了兩日,倒見過不是除開靈智的妖獸,交流無能,看上去實力都差不多,能口吐人言的高階妖獸一個不見,讓林洛然不知自己有沒有找對方向。

這日她兜兜轉轉,御劍翻越山嵐,又見寒潭,驟然渾身發冷。

竟然又轉回了原地?

雙頭蛇不知哪裡去了,但這深潭她是不會錯認的。涉及到和白仙子一模一樣的“女屍疑案”,一入秘境,她就下意識排斥白仙子,此刻卻還是忍不住找她交流。

白仙子一出空間,查看了四方山嵐分布,臉色就變了。

“這裡是座天然幻陣!”

別說是林洛然,若她猜的沒錯,連蛇妖本人都走不出這座幻陣。林洛然臉色有些白:“它騙了我玉牌傳送出去了?”

白仙子搖頭,“這點倒不必擔心,沒有簽訂主僕血契,遺失之地中的妖物是沒辦法出去的,哪怕它們拿了玉牌。”

對於遺失之地,白仙子卻比尋常修士了解。昔年她在飄渺峰藏書閣一本殘缺典籍上偶然見過記載,遺失之地是遠古大能為了囚禁凶妖大魔而辟的空間,被關進來的凶物,不管血脈延續了多少代,除了和人族修士簽訂血契,要想出去,只有聚集十二枚玉牌……見林洛然丟了玉牌愁眉不展,白仙子想了想,還是暫時隱瞞了這點。

聚集十二枚玉牌的幾率太小,說出來也徒惹擔心。

“仙子有辦法找到幻陣的突破口?”

白仙子咬牙,“成功率很小,就算能帶你出去,定位不準,說不定會到哪裡。”

見林洛然不解,白仙子想了一會兒才告訴她。

“千年前,我被人暗算,以殘魂之聲苟活至今,元神不全,丟失了一段很重要的記憶……”

林洛然心中一跳,一下想到了水下地宮的白衣女屍。她不動聲色繼續聽,白仙子本人也迷茫:“遺失之地百年一啟,我也並非只來了一次,如今要帶你離開這幻陣,目的地不定,落入更危險的地方也說不定。”

“不能確定大範圍?”

白仙子搖頭,“那地方或許是某個妖獸老巢,或許是你也去過的深淵谷底,或許就是出口……我們那時候的元嬰修士到了陌生地方,會隨手種下神識種子,如果這麼多年還保存完好,我們會出現的地方,一定是昔年我曾去過的某一處。”

林洛然第一次聽見這種說法,嘖嘖稱奇。留下神識種子當路標,倒是一個好辦法,屬於元嬰修士的神識種子,別人拿去也無用。

她點頭稱許,白仙子攤開手掌,千絲萬縷的流光從手心飛出,像是不小心吹散了一朵會發光的蒲公英,那些流光四散而去,眨眼消失在眼前。

一直到遠方有一束白光射來,白仙子才面露喜色。

“走!”

很奢侈用了萬載空青固體,白仙子的魂靈體已經能抓住實物,她搭在林洛然手腕的掌心冰冰涼涼的,並不叫人反感。

“一直沿着這個方向,不要停,不要回頭,就能走出幻陣懂嗎?”白仙子鄭重交待,林洛然自然鄭重點頭。

白仙子拖着林洛然飛奔于山嵐密林間,越走越快,遇溪過溪,遇山不避,她也不知道是何時出了幻陣,直到一直指引她們的白光熄滅,她才發現被白仙子帶着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

看上去,像一個戰場?

不遠處還有媲美隕石墜落的深坑,焦土,從中間劈開的山丘,被沙土掩埋的斷劍。一看就是有修士在此戰鬥的痕迹,規模還不小。

數以千計,各式各樣的劍。有的鑲嵌在山體上,有的插在岩石中,有的被掩埋在塵土下,只留下精美的劍柄。

說是戰場,更像是劍冢。

“仙子,這是哪裡?”

肅殺的氣氛讓林洛然過了很久才開口,白仙子卻搖頭。

奇怪,她並未到過這個地方,為何神識種子會將兩人帶到這裡來?白仙子心中訝異,蹲下來慢慢拋開地上的沙土,當斷劍精美的紋路露出來時,她已是神色微變。

“蜀山的劍……這些都是。”

白仙子拿起的那把斷劍,劍柄上刻了一個小篆“葉”字。蜀山葉家,難道是葉小北的先祖?和文觀景交好,林洛然對昔日的蜀山還算了解,文葉兩家本是蜀山派較大的兩股勢力,只是葉家精英折損厲害,漸漸也就不振了,最後一個有道基的,還是那年去通天塔,得了一粒築基丹的葉小北。

她想到此處,也開始幫忙白仙子挖起斷劍來。

埋藏在土下的,鑲嵌在石壁的,插在岩石中的,每一把斷劍都在林洛然的搜索下找了出來。

它們一字排開擺在地上,暗淡無光。林洛然卻可以想象這些飛劍沒被毀前,是多麼光照奪目。

八百四十二柄斷劍,超過七層劍柄上刻有“葉”字。尚有兩層是“文”字。

葉家的精英,竟都隕落在了此地?

白仙子的捏着一把再普通不過的斷劍發獃,如玉的手指撫過劍身時,甚至顫巍巍發抖。

林洛然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白仙子。悲傷和絕望籠罩着這位國色天香的雍容麗人,她手中那把斷劍的主人,對她而言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

蜀山是劍修門派,飛劍對蜀山修士而言,並不是一般法寶。雖說不至於劍在人在劍亡人亡,但這無數斷劍,還是能間接說明戰況的慘烈。

林洛然無端想起水下地宮那些壁畫,戴着“昭雪”的新娘,這把外表普通的飛劍,是不是屬於那個新郎?

新娘是白仙子嗎……

“斷劍也不一定代表什麼,仙子,這裡沒有半具屍骸。”

白仙子灰暗的眼神亮了下。

林洛然說的對,劍毀,不一定代表那人隕落。再不濟,就像她一樣,哪怕是以殘魂形態苟活,總還有再相見的希望。

遙遠的山嵐盡頭,雙頭蛇從寒潭中抬起腦袋。凝視兩人離開的方向冷笑:

“練氣士,遊戲……才剛剛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