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病了。
皇上十分關心,派了宮中的太醫去給她瞧病,太醫說她只是偶染風寒,休養幾天便可,可是平安的風寒服了葯卻沒什麼起色,老是咳嗽,渾身沒力,於是這一日,我帶着傅先生,堂而皇之地去了將軍府。
平安的病,當然與我有關。
我在平安上門來找我的時候,將一盆盛開的並蒂水海棠擺在屋內,水海棠是天曌國一種美麗的水生植物,大如碗狀,花瓣密集層疊,色淡粉,通常一莖只開一朵花。而並蒂水海棠與並蒂蓮一樣,一莖生兩花,一粉一白,十分少見,是花中珍品,也是吉祥喜慶和愛情的象徵。平安一見就喜歡上了,我便將這盆花送給她帶回去。
那花表面上看,並無不妥,而在花盆底部,傅先生在花泥里加了一種葯末,名叫澤芝草,那葯本身無色無味,可是如果並蒂水海棠吸收了藥草的養份,到夜間時,花的香精中便會散發出一種能讓人產生類似風寒癥狀的東西,除此之外,那花香對人體別無害處。為了能讓傅先生不被人起疑地見到寂將軍,我只好出此下策,委屈平安一陣了。
到了將軍府,看到寂驚雲在下人通報後迎出來,我微微欠身,笑道:“將軍,聽說平安不舒服,我請傅先生來給她看看。”
“雲夫人有心了。”寂驚雲笑了笑,轉身對傅先生抱拳道,“驚雲謝過先生。”
傅先生盯着寂驚雲的臉,語氣平淡地道:“寂將軍客氣了。”
“將軍還是先帶我們去看平安吧。”我將手遞給小紅,寂驚雲轉身帶路,我注意到傅先生一直盯着寂驚雲看,臉色漸漸有些奇怪。身在寂府,心中有再多的問題也只得壓下,進了平安的房間,見平安病懨懨地躺在床上。我走上前,平安見了我,撐起身子,她的丫鬟趕緊扶着她坐起來,我坐到床邊去,笑道:“聽說你的病一直不見好,我請傅先生來給你看看。”
“謝謝姐姐。”平安懨懨地道。傅先生給平安診了脈,走到書桌前寫了一張藥方,遞給寂驚雲:“將軍讓人按這張方子給寂尚儀抓藥煎服,兩日定能好轉。”
“謝謝先生。”寂驚雲接過方子,喚來管事去照方抓藥。我一路進來,見寂府上下大紅的雙喜還沒有揭下來,笑道:“將軍,怎麼不見新婚夫人?”
“她在廚房給平安煎藥。”寂驚雲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正說著,寂將軍的新婚夫人端着葯碗踏進房來了,見了我們,微微一怔。相互見了禮,我已將此行的把戲做足,不好再呆,準備向寂驚雲辭行,突然聽到傅先生道:“將軍的臉色似乎不太好,不如也讓老夫為你把把脈。”
我抬眼看向傅先生,難道傅先生還不能確定么?寂驚雲錯愕地道:“驚雲未覺自己有何不妥。”
傅先生笑了笑:“將軍額頭隱有黑氣,最近肯定接觸了不吉之物,還是讓老夫替先生號一脈吧......”
話音未落,聽到咣當一聲,寂夫人端進來的葯跌到地上,我們回過頭,見她正衝著平安的丫鬟喝斥:“怎麼這麼不小心,連個葯碗都端不穩......”
小丫鬟垂頭不吭聲,平安瞪大了眼,語氣有絲不滿:“二嬸,明明是你自己遞葯碗給秀秀的時候滑了手,怎麼冤枉人呢?”
寂夫人臉色有些不好,寂驚雲趕緊打圓場:“罷了,反正傅先生給平安新開了藥方,等那葯抓回來,煎那一服藥就好了。”然後看了一眼一臉委屈的丫鬟,“快收拾了。”
“寂將軍......”被打斷的傅先生又提起話頭,“讓老夫替你診診脈......”
“相公,瞧我這記性。”寂夫人打斷傅先生的話,對寂驚雲道,“剛剛外面好像來了客人,我一時忘了說。”
“是誰?”寂驚雲道。寂夫人蹙了蹙眉:“我沒記住,你去看看吧。”
“啊,好。”寂驚雲聽了,轉身對我道:“雲夫人,驚雲失陪。”
我笑着點頭,與傅先生對視一眼,看來今天想幫寂驚雲診脈是做不到了。不過這位寂夫人的表現,倒是有些異樣。寂夫人見寂驚雲出去了,轉臉看我:“雲夫人,大夫說平安的病要靜養,我們不要在她屋裡呆太久。”
“你說的什麼話?我的朋友呆多久關你什麼事?”平安火了,“你才不要在我屋裡獃著,給我出去!”
“平安,別鬧脾氣,寂夫人的話也沒說錯。”我趕緊站起來,“你好生養病,我出來好一會兒了,也該回去了,不然諾兒找不到我會鬧的。”
平安憤憤地瞪了寂夫人一眼,倒是沒再說什麼了。寂夫人看了我一眼,淡淡地道:“雲夫人,妾身送你出去。”
“不敢勞寂夫人駕。”我笑了笑,看了傅先生一眼,讓小紅扶我出門。寂夫人跟着出來,沉默地走到大門口,傅先生突然開口道:“寂夫人,寂將軍額間隱現黑氣,此乃凶兆,身體必受不吉之物損傷,夫人要多多留心才是。”
寂夫人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多謝先生關心,妾身自當留心。不過妾身相公身體一向無恙,先生也不要過於危言聳聽。”
傅先生碰了個軟釘子,臉色一沉,轉身上轎。我見寂夫人表情淡漠,心中有些隱隱的憂慮,這位寂夫人對寂驚雲看上去全無半分關切之情,如果是她的性格使然,倒也罷了,可如果不是呢?那她嫁給寂驚雲,可是有別的目的?或者,與寂驚雲的異常反應有關係?
回了侯府,我很有默契地隨傅先生去了他的院子。關上門,我趕緊問道:“先生將蜜蘿花粉投到那盆並蒂水海棠里了沒有?”
“少夫人請放心,明天寂小姐的病就會好。”傅先生笑了笑,我舒了口氣,看來是投進去了。蜜蘿花的花粉,可以化解水海棠吸取澤芝草產生的毒性。我的目的既已達到,自不必再讓平安一直生病下去。
我坐下來,望着傅先生道:“先生可發現寂將軍有什麼異樣?”
“如果我沒有料錯,寂將軍的確是中了降。”傅先生表情嚴肅地道,“而且,還是極厲害的二品牽魂降。”
“什麼?”我訝異地道,“你不是說,二品牽魂降極難練成嗎?”
“是極難練成,但並不代表練不成。”傅先生的眼神漸漸深沉起來。我咬了咬唇,疑惑地道:“中了二品牽魂降會怎樣呢?”
“中了牽魂降的人會漸漸迷失意志,被人操控做出怪事,但與其它幾品牽魂降不同的是,那些中降者,舉止言行獃滯,能明顯看出被人操控。”傅先生沉思道,“而二品牽魂降,中降者與常人基本無異,但邪降會激發中降者的七情六慾,將人壓抑掩藏在心底的各種陰暗的記憶、痛苦的過往無限放大,最終導致精神被施降者操控,這個施降過程很慢,程序也很複雜,但是這種傀儡,跟中了下三品的那種低級傀儡是完全不同的,常人很難發現異樣。”
“先生怎麼確定就是二品牽魂降呢?”我越聽越緊張。傅先生頓了頓:“看他的眼睛,我們在別人的眼睛裡看到自己的影子,都是正立的,就像照鏡子一樣。但是中了二品牽魂降的人,你在他眼裡看到自己的影子,剛是頭朝下倒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