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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書房,我略微平復了一下心情,今天傅先生所講的這一切,我需要得到一個人的證實,否則我不會隨便相信。他隱瞞了這麼久的秘密,突然這麼輕易地告訴我,難道真的僅僅是因為我看出他故意打草驚蛇?

夕陽從香樟樹疏落的葉片縫隙中透射下來,在青石行道上灑下斑駁的光點,我腦子裡想着剛才傅先生說的那些秘密,無意識地踩着那些光斑,覺得有些眼花,趕緊閉上眼睛,停下腳步,只聽小紅在耳邊道:“姐姐,怎麼了?”

“我眼睛不太舒服。”我揉了揉額心。小紅立即道:“那我扶姐姐去前面的亭子里坐一會兒。”

我點點頭,緩緩睜開眼睛。小紅扶着我向前面那座木亭行去,這亭是建在牡丹圃當中,本是春季用來賞花之用的,所以亭的地勢稍高。這當兒,卻是牡丹花殘的時候,小紅扶我步上木亭的石階,觸目所及,卻有一個熟悉的身影落到眼底。我怔了怔,坐在美人靠上的那人聽到響動,抬起眼,見到我也是一怔,站起來低頭欠了欠身:“大嫂。”

“小叔在這裡......”我見他那樣子,在這裡也不是一時半會兒了,不知道是在想事情還是怎麼,倒是我打擾他了。我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有些尷尬地立在原處,倒是小紅不客氣地道:“二少爺,姐姐眼睛不舒服,想在亭里歇歇。”言下之意,是讓安遠兮快些離開。

“小紅!”我低聲喝斥她,這丫頭看安遠兮不順眼,所以對他一向不恭敬。小紅不服氣地別過臉,我看了安遠兮,淡淡笑了笑:“是我打擾小叔了,我這就走。”

“大嫂......”安遠兮見我轉身想走,趕緊出聲,“大嫂在這裡歇歇吧,我在這兒好一會兒了,正準備走。”

他一邊說,一邊往外走,我也不好多說,側身讓路。他卻停了停:“大嫂的眼睛......”

“不妨事,只是剛剛覺得陽光有些刺眼,眼有些花。”我笑了笑,不在意地道。安遠兮看着我,似乎想說什麼,終是沒說,轉身踏出亭去。小紅皺了皺鼻子,輕哼了聲,扶着我的胳膊道:“姐姐,我們過去坐。”

我坐到美人靠上,抬眼看了看小紅,輕聲道:“小紅,你別老是針對他。”

“我有么?”小紅不服氣地道。我嘆道:“你有沒有,自己心裡明白。這樣不好。小紅,我們現在到底是一家人,你整日針對他,就算小叔不與你計較,讓其他下人看到,成什麼樣子?若讓人以為這是我的想法,人家又會怎麼看小叔?你別好端端地,給家裡添亂子。”

“他以前那樣對姐姐,姐姐就不恨他么?”小紅撇了撇嘴,恨道,“我一見他那副樣子就來氣......”

“小紅。”我打斷她的話,“你要我恨他,是要我記住他,放不下他么?”

“姐姐,我不是這個意思......”小紅瞪大了眼,急忙擺手。我笑了笑,握住她的手,輕嘆道:“小紅,我從來沒有恨過安遠兮,即使是在嫁給雲崢之前,也沒有。我們之間,大概是緣分太淺,我們都沒有積極地去努力過,所以怨不得任何人。小紅,其實我是感激他的。不管如何,他帶給我的美好的回憶,大於他給我的傷痛,而那些傷痛,也早被雲崢的愛撫平了。如今我們的身份,因為我們的過去,在這個家裡連朋友都做不成,可至少,我們還是家人。所以,小紅,不要針對他,好嗎?”

“姐姐......”小紅的眼圈兒紅了,咬着唇說不出話。我拍了拍她的手背,微笑道:“好了,我眼睛沒事了,扶我去找爺爺。”

老爺子的身子仍是時好時壞,我踏進他的院子,見他躺在竹椅上曬太陽,他見到我進來,笑道:“葉丫頭來了。”

“爺爺。”我走過去,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來,“你今兒精神看着不錯。”

“老了,再怎麼精神也不像你們這些年輕人。”他笑了笑,看着我,“這些日子,你辛苦了。”

我不知道老爺子對我的行蹤知道多少,恐怕我做的這些事都瞞不過他,我的來意,沒準老爺子也已經知道了。我笑了笑,索性開門見山地道:“爺爺,我有些事想問你。”

老爺子摒退了下人,我也支走小紅,待院里只剩下我和他兩人,老爺子才開口道:“丫頭,說吧。”

我看着他,輕聲道:“爺爺,傅先生跟我說,雲崢當年是被人下了降,他為了解降,才給雲崢種了情蠱,是嗎?”

老爺子臉色平靜地點了點頭:“是。”

看來老爺子果然知道我這些天的行蹤了,我吸了口氣,又問:“這麼說,雲崢根本不是被綺羅下了蠱,而是另有人惡意加害,是嗎?”

“那降的確是綺羅下的。”老爺子搖了搖頭,“只是她下的是降,不是蠱。”

“可是如果按傅先生所說,那降術只得那個瑪哈才會,那綺羅難道是瑪哈的棋子?”我的雙手在衣袖下緊握着,沉聲道,“雲家和瑪哈之間有仇嗎?若沒有,他又是受誰指使來加害雲崢?”

“這件事背後是有人操縱,老夫心裡很清楚。”老爺子面無表情,冷哼一聲,“綺羅,甚至那個瑪哈,都不過是那人安排的棋子。”

“爺爺知道那人是誰?是雲家的仇人嗎?”我倒抽一口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如果他知道那人是誰?以老爺子的性格,怎麼會忍下來?只怕早就將那人揪出來碎屍萬段了。我心中突地一震,莫不是老爺子早就報了仇了?那我這一腔的憤恨,該找誰去發泄?

“有人要害你,有時候不一定是跟你有仇,金錢、權勢、美人,都能讓世人不顧一切。”老爺子的眼睛微微一眯,閃過一絲異樣的神采,“其實在當時的情況,也不難分析出一點眉目。只需要分析一下,那人這麼做,雲家最會失去什麼,而什麼人會因為雲家出了事而從中獲利,就能猜到七八分了。”

“加害雲崢,雲家會失去什麼?”我有些不解,如果不是因為仇恨,那麼加害一個剛剛出世的嬰兒,能得到什麼?

“子嗣。”老爺子看了我一眼,開口道,“加害雲崢,雲家會失去子嗣。”

“子嗣?”我失聲道,心中越發詫異,“我不明白,爺爺。”讓雲家絕後,能得什麼好處?何況雲崢被人加害時,他的父親雲弈還在世,並且剛剛納了一房美妾,以後還可能生下更多的孩子,何以要如此殘忍地加害一個出生不久的嬰兒?

“爺爺告訴你一件事,你就明白了。”老爺子咳了一聲,輕喘道,“雲家先祖被開國太祖皇帝封為永樂侯之後,立了長子為世子,卻又同時立下一條祖訓,無論侯位由長房傳承至幾代,如長房無男嗣,則由二房一脈的長男繼侯位......”

我立即明白了,在明白過來的同時,脊背發寒。怪不得雲家長房代代都子嗣不豐,原來,這是雲家長房一脈子嗣不豐的根本原因,有了這條祖訓,雲家的旁支便可以正大光明地覬覦永樂侯這個爵位,以圖執掌雲家的實權,人若是心中一直燃着這樣的貪念,什麼惡事做不出?大家族內爭產奪權的戲,我前世還看得少么?就算是加害幾個堂兄弟的性命,又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