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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就躺在躺椅上,進到小院之後,龍烈血並沒有故意收斂自己的腳步聲,因此,龍烈血明白,那個人知道有人來了。

但現實的情況是,在聽到腳步聲以後,那個人依舊沒有做出什麼舉動,甚至連轉過頭來看一眼的功夫都沒有,躺在綠葉盈盈的鳳凰樹下,藉著太陽下山前還算明亮的光線,那個人靜靜的看着手上的書,似乎是入迷了。

院子里,只有樹葉在風中發出的微響和那個人翻動書頁時的沙沙聲。

看到那個人並沒有什麼表示,龍烈血也沒說話,只是安靜的走到那個人躺椅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按耐不住心裡的那一絲好奇,細細的打量起那個人來。

一本厚重而寬大的書本,遮住了那個人面部的大部分輪廓,在書本的背後,只露出兩片明亮的圓形鏡片,一個寬闊而智慧的額頭,還有那個人兩鬢以及前額已經顯得有些灰白的頭髮......

那個人從容而優雅的翻着書,身上穿着一身潔白的絲綢寬袍,赤着腳,寬袍上點污不染,潔白如雲,輕鬆而寫意,躺在躺椅上的那個人,被包裹在一團柔和而明亮的光線之中。

不是身臨其境,誰都無法想象這樣一個可怕的人物會是這麼一個樣子!龍烈血在心裡暗暗感嘆了一聲,目光掃過那個人的雙腿——老天也許是最愛捉弄人的,在它給了你一件東西的時候,必然要拿出你的一件東西作為交換,每個人的人生與成功相伴的就是缺憾。

那個人的躺椅上設置了一個活動的,可以放在他胸前的書架,這個書架的設置,可以讓人常時間躺在那裡看書而不覺疲憊。

躺椅很寬大,紫黑色的光澤流露出一種靜穆高貴的氣息,如果有識貨的木材商在這裡。看到這個椅子,難保那人不會有跪下去的衝動,就是富豪之家也難見到的整塊二尺以上的紫檀木傢具用材,在這裡,整塊渾然天成的紫檀木被雕成了一把寬大的躺椅,由於紫檀木的特殊質地,整把躺椅給人一種金屬般的細膩充實的質感,躺椅上也看不到半絲的木材紋路。結合這些,推刻這把躺椅所用紫檀木的成材年份,則起碼在千年以上,萬金難求,看到這些,就連龍烈血也不得不感嘆,王燦光待這個人之厚,就連自己都捨不得用的東西,都能讓給這個人了,比起楊至勛來。王燦光確實更多了些霸氣和豪氣。

躺椅的背面和下面是一張虎皮,至少有兩米來長,一直延伸到那個人的腳下,與驅寒的虎皮裝飾在一起的,是一片片玻璃底芭蕉綠的墨龍,極品翡翠,別人用指甲蠶豆大的一點貨色做成戒面和吊墜,以來彰顯身份,在這裡,這一片片和虎皮裝飾在一起的極品翡翠卻被用來墊在身下?奢侈至此,就是帝王也沒有的享受了。

龍烈血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坐在那個人的對面,那個人在看一本書,書片的封面,是一溜英文的燙金大字,那個人一邊看,一邊在用一隻筆在上面寫着些什麼東西,一眼都沒看龍烈血,就這樣,龍烈血在那個人面前整整安靜的坐了五六分鐘......

夾上了書籤,輕輕的合上了書本,放下了筆,摘下了眼鏡,把胸前的那個活動書架推開,那個人的目光終於落在了龍烈血的臉上,龍烈血也看清了這個人地全貌,四十多歲的年紀,因為欠缺運動,臉上的肌肉稍顯鬆弛,也略有蒼白,這個人雖然看書的時候戴着眼鏡,但卻有一雙與他這個年紀不相符的鷹隼般的銳利眼神,一張古樸的,歷盡風雨後看不到半絲情緒波動的臉,下巴上一圈花白的短須,像虯枝一樣有一種別樣深沉的老辣味道。

這個人的氣質很矛盾,龍烈血既在他身上看到了學者的儒雅,也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暴徒般的狂暴,這個人的眼神,如刀一般冰冷,又似熔岩一樣的炙熱,兩種矛盾的東西,合在了一起,便變成了一種無法言說的漠然和漠然之中的兩分高高在上的嘲諷,在這個人的眼光之中,他面前的一切,似乎都被分解成了最基本的分子和原子的狀態,那是一種看透一切,瞭然一切的目光,與那些得道高僧看透一切,瞭然一切的目光不同,這個人的眼光之中沒有半點“禪意”,有的,是“慘意”......

這個人出現在金三角以前,一定有着別人難以想象的經歷——這是龍烈血對這個人的第一個印象。

龍烈血對這個人的第二個印象,就是覺得這個人身上,有些地方很像自己,看着這個人的眼睛,龍烈血有一種錯覺,覺得似乎看到了自己很熟悉的東西——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與那個人的目光坦然相對了幾秒鐘,就像那個人給自己的震撼一樣,龍烈血也在那個人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震撼。

同類之間的交流,很多時候,都是不需要太多枝節性的語言的,龍烈血來了,那個人在這裡,這本身,已經包涵了太多的信息了。

那個人開了口,很直接。

“你要怎麼樣才能放過王燦光?”

龍烈血稍稍有點詫異,不過龍烈血沒有開口,只是靜靜的看着那個人。

那個人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用手輕輕的摩娑着躺椅的扶手,臉上少有的有了一絲感情,眼中的神色也有些複雜,“當初楊至勛已經容不下我了,是王燦光把我從楊至勛的手上救了出來,我身體不便,王燦光便派人到山裡尋這千年紫檀木,一共找了三年的時間,最後找到了,敢猛獨立軍兩個營的士兵花了四個月的時間,從山上修了一條路,才把這材料給運了下來,做了一把躺椅,打了一張床,千年紫檀木之功效,能養氣、安神、醒腦,可謂是瑰寶,王燦光自己都捨不得用,把這些東西給了我,讓我養身,我的腿沾不得濕氣,王燦光就給我送來了虎皮,霸街的天氣太熱。王燦光就用翡翠給我做了涼墊......這些年來,我雖然為王燦光做了一點微不足道之事,但王燦光救我在先,這些年也待我甚厚,如今王家蒙難,你既然知道我在這裡,也就知道我是什麼人了,我想要你放過王燦光,你開個條件吧!”

在這個人嘴裡,他為王燦光做的那些事竟然只用了四個字來形容——

“微不足道”?要是別人這樣說。龍烈血准以為那個人是瘋了。而這個人這樣說,龍烈血卻並不認為這個人是在開玩笑。一個半身不遂的人,足不出戶躺在這裡就能做這麼多的事。“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大概說的就是這種人了,這個人有這樣的資格!而在眼前這種情況下,這個人還能用這樣的語氣和龍烈血說話,還想來和龍烈血談條件,就連龍烈血,都有些佩服這個人的膽色和氣魄了。

龍烈血很清楚自己這樣的年齡和身份在這個人眼中看起來會有什麼樣的感覺和聯想,對這個人,佩服歸佩服,但這個人在自己面前桀驁的姿態,還有他眼中流露出的那一絲高高在上的嘲諷和不屑,還是讓龍烈血心裡冒起了一絲久違的火氣。